凜冽的氣息徐徐揚起，覆下茶室中的寒氣。

眼看著氣氛不對，蕭予淮狀似不知覺地笑了笑，著意換了個話題：“我見外頭忙忙碌碌的，暗衛都裝了小廝的模樣，你要在這兒小住？”

蕭瑾承瞥了他一眼，不語。

而後蕭予淮就明白了，略有深意地回眸看了眼隔絕衆人視線的屏風，心中的好奇漸起，他不曾聽聞過自家這位堂弟有何心儀之人，也沒有聽說過宮中給他暗許了哪家的姑娘，更別說能夠在他邊看到有姑娘家的存在。

不過蕭瑾承不說，他也不會去多加猜測，就道：“得了，那我們這幾日就不往你跟前晃了，擾了你們出游的興致可不好。”

蕭瑾承不疾不徐地轉著指節上的扳指，擡眸掃了眼闔的門扉。

言下之意很是明顯。

都這麽說了，為何還不走？

“……”蕭予淮著實是被他眼神給噎了下，“走走走，我倆這就走。”

說罷他起，餘瞥見還要辨說一二的王紹卿，又悄悄看了眼神清冽恰如寒潭的蕭瑾辰，二話不說地抓著王紹卿的手臂，三下五除二地將他拽起來，拉著他往外走。

邊走還邊道：“傅家與你并無幹系，也隔了十萬八千裏，既然……”

話還沒有說完，王紹卿就揮開了蕭予淮的手，轉看向主位上的男子，他漫不經心地端來適才就在的茶盞，手腕微微往下，茶盞中的冰涼水柱傾灑而下，又取來茶杯將溫熱的茶水注其中，期間全程半分眼神都不給他們。

等他做完這一切，王紹卿拱了拱手，就連甚使用的稱謂，眼下也用上了，“傅家一事既然殿下已經開口，煩請殿下不要忘了被拘于宮中的傅家長孫。”

王紹卿沒有言說傅羨好的名字，而是道明了的份，也是傅家的一份子，若要管傅家，就要記得皇後邊的傅羨好。

虛虛抵著茶盞的茶杯嚓了聲，沉悶的聲響環繞四下，蕭瑾辰睨了眼脆了一角的茶盞，瞥開眸看向十步開外的影，幽湛的眸中折著耐人尋味的神，他拂開稍有殘缺的茶盞，“你不說，孤也不會忘記。”

得到確切答案的王紹卿心下忪口氣，拱手退下。

門扇推開，闔上。守在屏風兩側的暗衛也適時地退下。

霎時間，茶室只餘下茶水注茶盞時起的響音。

傅羨好起越過屏風，眸微落之際撞上男子幽如寒潭的眼眸，眸底閃過許多說不清的緒，頃刻之間也就散得無影無蹤。

他指節圈著茶盞，目一寸一寸地掃過的臉，末了再次停留在的眸中，骨微微滾出道低低的笑，道：“他對你上心的。”

不帶片縷彩的聲響循風掠過耳畔，傅羨好敏銳地察覺到平緩話語中的不對勁，不聲地迎著話題道：“王公子是個好人。”

盈盈話語的重音著意落在了好人二字，人聽不出半分的稔，倒像是刻意將人與之劃分的意思。

蕭瑾承神松了些，“嗯。”

清冽的嗓音與適才有過之無不及，不過傅羨好還從細枝末節中聽出要比適才的緩了不，垂眸呷了口茶水，隨即不聲地挑開了話題：“適才聽世子的意思，公主如今還在宮中，不知的況如何。”

察覺到著意轉移的話題，蕭瑾承挑了挑眉，循著的話往下延：“若不想，誰也不得。”

就算是困于親的約束，背負著枷鎖前行，也是蕭清歌自行選擇的路。

“嗯。”傅羨好眸前閃過于京都府牢獄中凝見的神，心尖微微，借由著，仿佛看到了另一道影。

忽然響起的清脆聲響喚回傅羨好的神思，撇開眸看向窗牖外，霎時間，升空的煙火悄然綻開，璀璨耀眼的煙花布滿整片天空，照亮了整條長街，就連沒有燭火照的昏暗無死角也沒有錯過。

子致上挑的眼眸中盛滿煙火餘暉，不過短短一瞬，煙花再次綻開，墜落的煙火掠過的眼眸，襯得雙眸出奇得澄亮。

漫天的煙火沿著佑安街蔓延開來，四下街道煙火隨之升空，一時之間滿城皆起，璀璨的餘暉甚至延到靜謐無垠的宮院之中。

西苑一隅煙火升空，怦然綻開。

悄然無聲的宮殿中倏然松了些許，留于宮殿的嬪妃們也都走到了檐下，著不遠宮殿上空綻開的煙火。

餘有長信宮。

聽聞聲響而出的竹清擡眸睨了道宛若白日的煙火，火照亮了眸中的擔憂，只是一眼，就垂下了視線，神不安地看著靜佇于院前的影。

餘瞥見捧著湯婆子小跑而來的宮，竹清招了招手，接過宮手中的湯婆子快步下了臺階，將湯婆子遞給了隨行侍，低語道：“宮門已經落下，奴婢著人收拾了華音閣，也換上了您常用的香料，您— —”

“竹清。”蕭清歌喚，眸始終落向闔的門扇，“你若是傅羨好，你會如何。”

竹清愣神，角微張。

終了，垂眸道：“主子安好，奴婢等人也才得以安立命，奴婢若是羨好，也是願意的。”

蕭清歌靜靜地看著，忽而笑開了。

笑著笑著，眸中的神漸漸地冷了下來，瞥了眼煙火綻開的昭和宮，道：“母後若是不願見我，我去尋父皇如何？”

竹清一愣。

不等開口，正殿門扇被人推開。

逆著燭火而立的殘影斜斜，罩住院中的三倆影。

忽明忽暗的煙火時而照亮那道抿著的臉龐，人看清神中的冷漠，時而又暗了下去，什麽也都看不見。

“滾進來。”

淡漠的語調恰似寒天，刺向院中的子。

蕭清歌似沒看清般，角微微揚起，邁開僵的步伐，鬥篷上的水隨著形的而墜落。

踏正殿，尚存的珠被迎面而來的灼熱侵蝕掠盡。

伺候殿中的珮雲揮了揮手，遣散了四下的宮，自個和竹清也走了出去，一左一右地守在門口。

暖和的氣息散去了蕭清歌上的嚴寒，凝著榻的背影，“母後。”

“你還知道本宮是你母後！？”額頭抵著指節的皇後驀然擡起頭，眸恰如利劍向階下的影，“若不是為了保住你，保全澈兒，你以為本宮想讓傅羨好被帶走？”

“是我府中出的事，要被帶走的人，應該是我。”蕭清歌淡淡地道，“母後不會猜不出，是我默許甚至參與謀劃鄭翊亡— —”

“閉！”皇後起，眸淩人，“若非知道是你所為，你以為你會好好地站在這兒？”

要是莫須有的事，眼下待在德宗院的，就是蕭清歌。

被隨意污蔑得毫無回擊之力的母形象，皇後自然想要，可偏偏知曉此事定有自家兒的謀劃，才堅決不能讓踏別人設下的圈子之中，失去了掌控。

“我若進了德宗院，澈兒會好辦許多。”蕭清歌扯了扯角，“大義滅親，寒門子弟就算再有懷疑，也不會在此事上為難澈兒，對他而言百利無一害。”

皇後掃了一眼，問：“如此大勢所趨之下張思邈和許川一事，你想要他選擇誰。”

蕭清歌：“自然是張思邈。”

大義滅親不過是告知衆人，蕭澈有這個魄力，也自然而然會讓天下寒門對他另眼相看，借著這個時機，張思邈與許川一事中再站在寒門一邊，還有誰會懷疑他的用心？

“天真。”皇後哧的一笑，“你以為澈兒這麽做，世家能放過他？”

這些年做的事，鋪的路，樁樁件件都是迎合著世家所為，與世家間早已達了默契。

這時突然變了立場，已經心生不寧的世家只會在頃刻之間咬上，不可能給蕭澈再起勢的時機。

“寒門與世家之爭已有百年之久，輸贏不過是帝王一句話的事，世家于朝中盤錯節，太子推舉寒門暗中打世家，早已引起他們的注意，個個都在等著時機。”

說著，皇後沉默了瞬。

若有所思地凝著神傲然倔強的兒，話鋒忽而一轉：“鄭翊的死，確實與你有些許幹系。”

人家都說知莫如母，落到蕭清歌這兒，確實知母莫如，皇後只是稍稍停頓片刻，蕭清歌就知在何為，淡漠的眼眸微不可查地沉了些許。

如所願，是要走一趟德宗院。

可不知道為何，蕭清歌卻高興不起來。

皇後神緩和了幾分，側眸看向窗欞外仍然在綻開的煙火，道：“明日就是除夕夜，本宮會下旨召你宮小住，其餘的事都到年後再說，不論如何，也要過個好年。”

昭和宮煙火陣陣，熱鬧得不行。

蕭清歌的心卻愈發的冷，與冰窖無異。

突然想起去歲的除夕夜，和傅羨好遣開宮人拎著酒壺悄悄地跑到地勢較高的宮後院涼亭中，放眼去端可瞧見滿宮的景，燈火通明。

蕭清歌心很舒暢，被趙家煩得不行的只覺得那一刻的皇宮是最為安心舒暢的存在，就如此和傅羨好說了。

說完，看著笑意盈盈的傅羨好眸暗了暗，角上揚的弧度也悄然落下了幾許。

蕭清歌知道，對于傅羨好來說，這兒不是能夠安心的地方，想要的，偌大的宮城永遠都給不了。

而此時此刻，蕭清歌倏然明白了。

這座宮城不止給不了傅羨好想要的，也困住了自己。

蕭清歌笑了笑。

驀然覺得，對于傅羨好而言，今歲的除夕夜，想來應該是算得上舒心。

宮垣外。

傅羨好下頜搭著窗檻上，靜靜地著滿城的煙火。

若要道妙絕倫的樣式，眼前綻開的煙花自是比不過宮中燃放的煙花樣式巧，但卻更喜歡眼下的場景，街道上人聲鼎沸，熱鬧得不像話。

樓宇下的嬉鬧聲駕著微風徐來，蕭瑾承神慵懶地靠著椅背，眸中溢滿了子笑靨如花的臉龐，再也裝不下其他。

安靜多時的門扇了下。

“主子。”影訣叩了叩門扉，“時辰到了。”

傅羨好聞言，毫不留地起。

端見這一幕，蕭瑾承懶散的眸沉了幾分，薄卻帶著些許笑意，“你當真是果決，就算再喜歡，該走時也會毫不猶豫地離去。”

“再好的事，也總有消散的時候。”傅羨好側取過帷帽，沒有瞧見他的神，“到了時候就走，還能記住最耀眼的樣子，只會瞧見最燦爛的時候，也看不見落幕後的寂寥。”

伴隨著微風揚起的帷帽紗簾掠過蕭瑾辰的指尖，不過一瞬就不著痕跡地開，他垂眸睨了眼指尖，“煙火落幕後，也可能是另一場慶典的開始。”

“或許吧。”傅羨好戴好帷帽，隔著薄紗，凝著眼前男子的眼眸中閃過縷言又止，眼睫微，擋住了眸中的愫，道：“但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蕭瑾承雙指指腹微微挲的作停滯須臾，掀起眼眸向語氣中掠著點點笑意的纖細單薄背影，塵封心底的愫囂著洶湧著，要噴湧而出。

他眸暗了暗，端起眼前的茶盞一飲而盡。

端放了會兒的茶水已不負溫熱，清爽的涼循著骨過，徐徐滲其中，去了他心中的悶熱。

這時候，傅羨好忽而轉過，看向他。

迎著的視線，蕭瑾承稍稍靜了會兒，微挑眉峰。

傅羨好不明所以地瞥了眼後，問：“不走嗎？”

蕭瑾承深深地看了一眼，起：“走。”

言語間，門扉推開，樓宇下的喧鬧聲蜂擁而至，歡笑聲闊論聲不絕于耳。

為了避免人影過多引來他人的注意，他們兵分兩路。

隔著帷帽紗簾，傅羨好都能清楚地瞧見每個人臉上的歡悅，耳邊回響著說書先生饒有趣味的腔調，尚未聽明白是何故事，就已經被他抑揚頓挫的話語聲給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