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二章·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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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盆燃著,攏出一室溫。
帳,謝枝山從冗長的夢裏醒來。
了手指,是靈活的,而且旁邊還有另一隻手。
他翻著腕子,握了一下。
力道有些大,握出一聲濃溢的鼻音,旁邊的人被迫睜開眼:“什麼時辰了?”
謝枝山偏過頭:“我也不知。”
司瀅爬起來,迷迷糊糊越過他,拔開帳子往外看。
白起來了,嚇一跳:“是不是過了上值時辰?你怎麼還睡著?”
謝枝山抱著往裏面一滾:“起不來,不去了。”
這是什麼話?司瀅使勁推他:“別鬧了,快起來,去遲被參本怎麼辦?”
“讓諫參我算了,反正也是耽於幃……”謝枝山過去,閉著眼纏了一陣:“跟我道歉,說你錯了。”
他是挨著耳朵說的,氣兒灌得司瀅直退:“為什麼?我哪裏錯了?”
謝枝山勾著的手,一面找地方一面哼道:“昨晚上你把我掐痛了,這裏肯定已經青了,不信你親自下去瞧!”
還好意思說呢,昨晚骨頭都快被他快散了,司瀅回手:“那你還咬我了!”據理力爭,然而一皮子,上面已經沒了齒痕。
“咬你怎麼了,許你咬我,不許我還擊?”謝枝山聲音不清。
“我幾時咬過你?”司瀅不想跟他胡攪蠻纏,使勁去摘他:“肯定很遲了,現在多人盯著你?你還給人遞把柄,小心明天參你的不止言!”
“全是嫉妒之輩,讓他們眼紅好了,我不在乎。”謝枝山以妖嬈的姿勢纏住司瀅:“要我起床也可以,你先道歉。”
司瀅心裏發急,只好依他的意:“我錯了行不行?你起來,我也該起了,今天要進宮見皇後娘娘。”
謝枝山得寸進尺,披著被子看:“跟我說,你這輩子不離開我。”
好脾氣也是有限度的,司瀅把待在外頭的右手收回來,往他領上一擺。
掌面的寒氣令謝枝山軀一,繼而跌下來,五投地的姿勢。只是位置不對,他還自發地往前調整了下。
司瀅察覺了不太平,忙要捂:“我還沒牙。”
“那正好,遲些連子一起了。”謝枝山過去親兩口:“今日休沐,你睡蒙了,還是昨夜被我收拾傻了?”
司瀅後知後覺,又還是掙扎:“那你也得起來,我該去給娘請安了。”
“不行,我要收賬。”
“收什麼帳?”
“多了去了……”
睡榻了風月臺,被中的暖燙和房外飛旋的風葉像是兩個世界。
已春,庭樹有枝頭出一芽新綠,抱霜俏立著,佔盡風流。
要說,只能說玄子害人不淺。
司瀅被禍害盤得起了個晚,洗漱都是匆匆的,等去正院跟婆母請過安回來,禍害也起了。
他穿了件紺的偏襟直裰,眉目如水,像個清正文人。
見了,含笑過來接:“娘子回來了。”神正經得不像話,哪裏還像剛才撅著屁的胚樣。
司瀅沒好氣地繞過他,去飯桌前喝粥。
謝枝山跟了過來,獻著殷勤又賠小心,一餐飯下來,把司瀅侍弄得無比到位。
撤了菜后,司瀅去換了進宮的裳,出來見他在自己妝奩前徘徊。
那視線巡來巡去的模樣,很難不讓人懷疑是想搽的,塗的口脂。
“在找什麼?”司瀅走過去。
謝枝山主搬開綉墩:“娘子今日戴哪一套頭面?”
司瀅拉開妝匣,進宮太素不行,所以選了幅累雙鸞的頭面:“這個。”
一整套的頭面,又有鈿子又有小冠,謝枝山想幫忙,司瀅嫌他手弄不來,更怕把髮髻扯松,於是無拒絕了,喊織兒幫忙。
這空檔,謝枝山垂著眼在匣子裏挑揀,最後拿起那支紅珠簪:“娘子把這個賞我罷。”
“你不是順過我一支簪子?怎麼又要?”司瀅怪訝地看過去。
謝枝山婉轉回視,目中帶著些涓涓迴轉的怨:“我人都是你的了,找你要兩簪子怎麼了?還說要對我好,瞧瞧你這計較的模樣,你愧不愧?”
司瀅當然不愧,只覺得這人奇怪得。
著他,見他著簪首的珠子,冬從他臉上倘佯而過,眉眼格外鮮煥。
視線盯到那玲瓏結,司瀅心念一轉,笑著把那簪子搶了回來:“夫君想要也不行,但我東西不能白給,除非……”
“嗯?”謝枝山聲音微挑,抬起單側眉。
司瀅把簪子豎起來,慢慢從下劃到上:“有一句話是馬刀配好鞍,這簪,當然要配裝了。”
說完,彎著眼笑了笑。
明白打的什麼主意,謝枝山起了一栗。
這想法太過放肆,那時是迫不得已,真以為他扮人扮出癮頭來了?底下吏知道,他還做人不做?
好比那丫鬟,是聽見,已經憋得臉都綠了。
“娘子這是存心為難我。”謝枝山虎起臉,聲腔都冷了。
司瀅沒再看他,把簪子收進袖中。
等頭面全推好后,離開綉墩,無害地笑道:“我哪裏敢為難夫君?可這簪子是我娘親,要讓我舍了它,肯定得是心甘願的……”
什麼心甘願,分明是作弄他罷了!
驚覺夫綱不振,謝枝山正要找回場子,卻見他那妻弱眼橫波,聲喚他:“夫君好好考慮,我先走了。”
見那兒輕擺,謝枝山肚一,扶住了梳妝枱。
司瀅出去了就沒再回頭,跟織兒一路笑到府門口,登上馬車,往大趕去。
春寒未過,呵氣霜。
宮道一早就有人除過冰,踩上去雖然,但不。
等到坤寧宮,袁逐玉聽了通傳,也剛好到了門口。
穿著柿紋的通袖襖,揣了只南瓜樣式的手爐,左右都跟著宮太監,站在軒楹下頭。
“臣婦見過娘娘。”司瀅上前行禮,被袁逐玉託了起來。
袁逐玉做秀時學過規矩,如今居高位,不用特意端著,早也是一幅端靜模樣。
但人不會一天就變,還是那張不冷不熱的臉,只在到司瀅的手后皺了皺眉,把爐子塞過去:“拿著吧,凍得跟鐵一樣。”
“謝娘娘。”司瀅接過爐子,跟著進了殿室。
殿室里燒著地龍,坐下沒多久,渾慢慢也暖和起來。
拉了幾句家常話后,袁逐玉忽然盯著襴沉默起來。
左右已被摒退,司瀅遲疑著問:“娘娘和陛下,得可好?”
“好啊,你沒聽說嗎?陛下專寵我一個。”袁逐玉無神地答著,喃喃似自語。
沒想到,自己曾經嚷嚷著要嫁個和尚,哪知雖然進宮當了皇后,可嫁的那個人,還真是做過和尚,敲過木魚的。
和尚不好,一點也不好。
新帝喜靜且言,非必要的話,他一句都不會多說。
宮裏妃嬪們戴花冠,往素凈里打扮,怎麼像尼姑怎麼來,妝服還得淡出韻味,以圖能博他喜。
然而新帝就像他敲過的木魚一樣,不撞到眼皮子底下,看都不會看一眼。
他清心寡幾乎不近,要不是依祖制,每月必須有兩天要來這裏,恐怕整個後宮都見不到他的影。
新帝不翻牌子,後宮個個都閑得很,也怨得很。
這份怨,自然有些是針對的。
每天一群人來這裏請安,表面和和樂樂,實則夾槍帶棒。
過權力和地位給予的虛榮,卻也吃過苦頭和暗虧。
自打進了坤寧宮,不人說能當皇后應該著樂,要不是大表兄跟新帝有,謝家又會使手腕,不到來當這個皇后。
說德不配位的有,還有人拿爹當初指害大表兄的事脊背,或是因曾經對先帝爺過心思,而拐著彎地奚落。
有回一個才人說話實在難聽,氣不過,便手掌了那人的,驚得眾妃嬪得像炸了廟。
那個才人更會作戲,不過挨了一掌,捂著臉就暈過去了。
曾太妃當時沒有反應,但轉天就把母親召到壽康宮,且把也喊了過去,笑著說一家人敘敘話,親近親近。
然而去了,聽了些砸人臉的話,且看到母親對曾太妃小心翼翼賠笑時,忽然心酸得難以自抑。
彼時才知道,那次名為敘話,實則敲打。
後來更是想通了,那回沒忍住手,全是中了人的套。
當晚實在憋不住,想要對新帝訴上兩句,可自己悶在被子裏想半天的措辭之後,轉頭看到睡在旁邊呼吸清淺的年,卻萬般話語都堵在頭,說不出來。
那是頭一次,知道苦往心裏咽的滋味,也是頭一次,真正意識到天家不似平常百姓。
這個妻,也不是普通人的妻。
進宮不算久,要說一夕間就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大可能,但越待,有些事就想得越明白。
比如為袁家兒時,可以依著子來,不高興就還,上爭不過就走,可進宮做了皇后,得顧慮袁家謝家。國母這樣的字眼過來時,更得時刻提醒自己為後宮之長,言行都要謹慎。
又比如皇后不止是皇帝的妻,還是個職銜。
這些時日來,積了滿肚子話不足為外人道,就連母親也不好說,實在憋得難,只有把表嫂進來聊聊。
手指頭久了,骨頭都有些疼,袁逐玉不再盯著面,抬頭問司瀅:“你有沒有聽說,曾太妃外甥要進宮的事?”
司瀅點點頭:“好像聽說過,是一位姓杭的姑娘?”
“對,姓杭,跟陛下差不多大。”袁逐玉笑起來,語氣鈍鈍的:“你知道嗎?陛下居然記得。陛下那麼靜淡一個人,能記住個姑娘,也是出奇了。”
司瀅沉默了下。
能被新帝記住,親昵應該不至於,但總歸是特別的。
上首,袁逐玉長嘆一口氣:“我想清楚了,明天開始就勸陛下幸後宮,他要能有個寵妃寵嬪什麼的,也能替我分擔一下,再不會所有人都盯著我,又是臉又是肚子。”
又歪了歪頭:“我只要當好這個皇后,做好我份的事讓人揪不出錯。討好皇帝和邀寵,那是後宮妃嬪做的事,跟我沒多大關係。”
故作輕鬆,看得司瀅心裏不是滋味。
當初袁謝兩府送宮,且費盡心思讓當皇后,要說沒有私心是假的。眼下看,表姑娘在這宮裏待得並不開心。
“娘娘……苦了。”
袁逐玉搖頭,歡實地笑起來:“我什麼苦?現在的風和榮華,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母儀天下,攝六宮事,多人羨慕我還來不及,有什麼好苦的?”
沒兩句,又提及曾太妃來。
“太妃是個好人,吃齋念佛的子,對我沒什麼惡意,也不至於磋磨我。至多,是對我有些要求罷了。”袁逐玉聲音懶淡。
再聊一會兒,就該到時辰了。
宮裏有規矩,就算是到皇后太后,召見的人也不能逗留太久。
司瀅起拜別,袁逐玉也站起來,手裏帕子扯了又扯,忸怩道:“你要閑了,就往宮裏遞條子……我如果手頭沒事,會讓你進來的。”
司瀅笑起來應了聲好:“倘使得了閑,臣婦一定來叨擾娘娘。”
袁逐玉嗯了一聲,腳下纏綿,往前幾步忽又停住,狠掐著手心說:“你走吧,本宮不送了。”
司瀅朝行了個禮:“娘娘保重。”
出了坤寧宮一路往外,見得殿庭恢弘,宮闈深深。
原來率而為的姑娘,也收起子,開始學著做皇后,當國母,平衡六宮。
帶著複雜心緒,司瀅走到宮門。
遠遠看到有個人迎面而來,形偉岸,披了件雲狐皮的裘。
風吹得司瀅眼睛閃,待到近前,那人朝施了一禮。
這時才看清楚,竟是丁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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