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乾親自帶著明禮明湛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
景乾並沒有坐輦,反是一路步行當起導遊,親自與明禮明湛介紹沿路的各宮殿。景乾舉止雍容,聲音溫潤聽,他的相貌與景南相似,卻多了一分和,笑起來讓人覺得溫暖,仿佛他只是一位寵侄兒的伯父,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朕早命人將石榴院收拾了出來。”景乾也喜歡明湛的頭,還不著痕跡的一把明湛的胖臉,聲音裡蘊含著飽飽的喜悅,“說起來石榴院還是當年你們父王住過的地方。當初二皇子跟朕要,朕都沒舍得給。如今讓明湛住正是合適。”
明湛臉,邁過足有半尺高的門檻兒。
明禮最是多心不過,想著二皇子明瀾乃魏貴妃所生。魏貴妃與明禮的生母魏側妃乃一母同胞的姐妹,二皇子與明禮既是堂兄弟又是表兄弟。明禮聽了景乾的話,想的就有些遠了。
皇家人最喜歡打啞謎,滿肚子的事兒不直說,偏要放在拳頭裡要你猜,天生的不實誠。石榴院,有時不僅僅是一個院子,而且被景南住過,似乎更有什麼象征意義了。二皇子為什麼想住石榴院?景乾的話裡是不是有什麼深意?
一時想不,明禮還得打疊起神回答景乾的話,笑道,“帝都的天氣與雲南大不同,雲南溫暖,帝都風爽雲輕,連街道兩旁種的樹木花草也大不相同。這一路來,臣侄很是開了眼界。”
景乾笑道,“跟朕說說看,朕已經有些日子沒出過宮了。你們要來,朕特命地方員好生接待護送,你們兩個是頭一遭出遠門,年紀又小,他們可有怠慢?”
明禮覺著這問題真難答,說好吧,生怕皇帝多想,以為他結外;說不好吧,得罪人不說,就是皇帝面子上也不好看。明禮費煞心思,斟酌道,“臣侄第一遭長這麼大見識。不過明湛還小,又有大姐姐子弱,路上並不敢停留細看,只是走馬觀花罷了。”
景乾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畢竟是弟弟培養的繼承人,若無這點兒應答本事,景乾都會失。笑看明禮一眼,景乾和悅道,“下次朕出巡帶著你,讓你瞧瞧北面的風。”
明禮順竿兒笑答,“那臣侄先行謝過皇伯父恩典了。”
倆人一問一答,把明禮累個半死,心中十分羨慕明湛生來啞,不用費心。
慈寧宮裡魏太後早得了信兒,正在盼著明禮兄弟,已著人往前頭打聽了好幾回“明禮到了沒?什麼時候能到?”。
魏太後五十出頭兒,有些發福,臉紅潤,發間已現銀,一支雕琢的玉簪,眉眼溫和,畔站著一位豔如牡丹的國天香的宮妝麗人。
景乾先向魏太後請安,明禮明湛都跟著行禮,太後笑的仿若一朵兒小雛,臉上的皺紋緩緩綻開,繼而堆積出老年人特有的慈和,笑道,“免禮免禮。這就是明禮明湛吧,知道你們要來,哀家可是盼了好幾天了。”
那牡丹麗人向景乾請安,景乾坐下方擺手問,“魏貴妃也在?”
原來這就是二皇子明瀾的生母魏貴妃,如今中宮皇後已逝,魏貴妃阮貴妃同掌後宮,不過魏貴妃乃魏太後娘家嫡親的侄兒,自然更得魏太後青眼,在後宮也更有地位。
只是這種場合,魏貴妃再如何得寵,依禮數並不該出現,畢竟明湛與一錢的關系都沒有。
魏太後笑,握著魏貴妃的手拍了一拍,“以前婉如在家時,與婉悅最是要好的。哀家想著,明禮明湛不算外人,便過來一見。”話說魏太後原本出貧寒,魏貴妃時,家中姐妹三人外加一個弟弟。窮人家兒的柴禾妞兒,哪裡有什麼大名兒,一直是大丫兒二丫兒三丫兒的排下來。後來魏家發達起來,再一二三丫兒的稱呼就有些不講究了。遂都娶了雅致悅耳的名子,分別是婉如婉悅婉昔,言行舉止也學起了大家閨秀的作派。如今姐妹三人都是非富即貴,可見世事無常。
明禮早在家時便聽母親說起過這位貴妃姨媽,此時不用人招呼便已跪下行禮,口稱“姨媽”。
明湛曲一膝跪下,一點頭便起了。
相形之下,明禮激太過,明湛冷淡太過。明禮臉上有些難看,皺眉斥道,“明湛,你怎麼對姨媽這樣無禮?”
明湛勾起半邊角,看看明禮,再打量了一番魏貴妃,意思不言而喻:我姨媽可不姓魏。
明禮臉都紅了,連同魏太後魏貴妃的臉也不大好看,明湛兀自淡定的坐著。景乾擺擺手,哈哈一笑道,“剛剛朕帶著他們一路從上書房走過來的,明湛這小短兒,許是累了。母後,兒子可是了,就想著母後這裡的好酒好菜。”將尷尬揭過去。
魏太後半輩子都在宮廷,臉皮也換的快,笑道,“早備好了,明禮明湛也嘗嘗宮裡的珍饈佳肴。”
魏貴妃著帕子笑道,“臣妾先去瞧瞧桌椅食可曾安放好?”
魏貴妃風擺楊柳飄然而去,帶起一陣香風。明湛有些聞不慣這種香料的味道,張打了個大噴嚏,手鼻子頭兒,拿出小帕子一把,低頭看著地面上鋪陳的大紅織金的地毯。
接下來,魏太後的問題都圍繞著明禮展開,以魏太後的地位,世上已沒有需要討好的人。明湛一來便落了魏貴妃的面子,就是間接打魏太後的臉。再者,讓魏太後心安理得冷淡明湛的原因是,誰讓你是啞呢,哀家就是有話問你,你說的出來嗎?
景乾偶爾附和魏太後一二,心神卻多一半落在明湛上,別的不說,這小子倒是有種,別人是抬轎子,他是砸轎子。下,這小子倒格外有幾分鎮南王府嫡子的氣派。
明湛老神在在,他已經失去了繼承權,空有嫡子的份,卻讓人小瞧。如今又要在宮裡度日,太好說話,別人愈發覺他弱好欺,以後日子如何過的下去。
欺怕,人本賤。他就是要擺一擺嫡子的譜兒,讓這些人知道,就算他口不能言,就算他不能繼承王位,他也是鎮南王府的嫡子,而不是塑金的泥胎。
怠慢他的人,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
傲倨又如何,他一言一行皆在禮法之。景乾敢撤藩嗎?如果景乾不撤藩,就得好好的養著他,還得仔細,別生出不測才是兩好。
午膳時,魏貴妃已知趣的回了宜德宮,再未面兒。
魏太後並未多說,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明湛一眼。明湛正在低頭看菜碟兒,也沒靈醒的與魏太後對上靈犀一眼,讓魏太後頗是氣悶。
魏太後笑道,“你們幾個皇兄皇弟,當差的當差,念書的念書。待晚上哀家擺了家宴,宣他們過來,你們也見一見。都是一家人,莫要生分。你們到了帝都,這裡就是你們的家,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只管跟哀家講,知道嗎?”
明禮湊趣笑道,“孫兒在家常聽父王提起皇祖母,來之前,父王百般叮囑命孫兒們替父王在皇祖母膝下盡孝。”
提及子,魏太後忍不住一歎,“哀家已經三年沒見過你父王了,日也想夜也盼,不知他何時再來帝都。你是個好的,你父王有你這樣懂事的兒子,也是福氣。”
明湛安坐如山,夾一筷子鱸魚膾,不不慢的嚼著,似乎並沒有聽到魏太後的話。
明湛吃飯很慢很仔細,如老頭子一樣,嚼半天才咽一口。之後再夾一口,繼續嚼繼續咽。不論魏太後說什麼,他就是一門心思的吃飯,作從容而優雅。
最後,魏太後不得不死心,自己安自己,我跟個啞較什麼勁啊!
景乾卻是得贊一聲,真是好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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