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什麼,姜家人都還不錯。”姜梨不想讓薛昭知道不好的事,只問:“倒是你,當日我只知道你被匪寇所殺,還將你安葬在煙雨樓。直到我死之前,永寧公主在告訴我,是京兆尹將你的行蹤告訴,才殺了你。”
薛昭顯然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大吃一驚,隨即道:“那一日我的確是尋京兆尹,也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和永寧公主是一夥的,只是我沒有死,我被打昏了,等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公主府的私牢裡。我後來知道是永寧公主幹的好事,恨不得殺了替你報仇,可惜實在做不到。我想,也許是爲了激怒你,讓姐姐帶著恨意和不甘心死去,才故意這般說的。”
姜梨點頭,那和薛昭一樣的,看來也是永寧公主的手腳了。
看著薛昭,心中又涌上了巨大的悲慟,“如果我早知道你在公主府的私牢裡,一定會比想辦法把你救出來。不會讓你在裡面白白吃了那麼多苦頭,連……”看著薛昭的,連站起來都做不到了。
薛昭卻朝笑了笑,道:“姐姐,我說過了,我還有一條命在,在我看來,上天已經很眷顧我了。我本以爲我就會這樣無人知曉的死在公主府的私牢裡,和私牢裡的其他人一樣,沒想到還會被人所救,更沒想到如今還能遇到姐姐,爹也在燕京城,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還是給咱們薛家留了一條生路,沒有趕盡殺絕。人人都說苦盡甘來,咱們了苦,以後的日子,定然都是好日子吧!”
他慣來豁達瀟灑,連這種事都能笑著說出來。他越是如此,姜梨就越是難過。
“姐姐,爹知道你的份嗎?”薛昭問。
姜梨一頓,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如何跟他說,不過,就這幾日,我也打算與爹坦誠了。”
“姐姐,你說的話,爹一定會相信你。雖然你現在變了姜家小姐,有些難辦,但至咱們一家人都還在燕京。我也想去見見爹,我可不可以去見爹?”
他這幅樣子,薛懷遠看了,定然會難過,但比起薛昭的死訊,薛懷遠知道薛昭還活著,更多的只怕是高興。姜梨就看向姬蘅,問:“可以讓阿昭去葉府嗎?”
姬蘅道:“可以,我讓文紀護著他去。”
薛昭看了看姜梨,又看了看姬蘅,剛看到姜梨,知道自己姐姐還活著,沉浸在狂喜和激之中,竟然忽略了方纔的所有話,姜梨都是當著姬蘅的面說的,沒有瞞。
薛昭問:“大人早就知道了姐姐的份了?”
姜梨點頭:“他知道,報仇的時候,他也幫了許多忙。”
薛昭剛想說什麼,目落在姜梨和姬蘅握在一起的手上,目閃過一困,然而他什麼都沒說。他其實還想問一問姜梨和姬蘅是什麼關係,看樣子,他們二人的關係匪淺。來國公府這麼長時間,薛昭就只見過姬蘅一次,那一次的冷淡和這一次的溫,卻是截然不同。
是因爲自己的姐姐嗎?
那姐姐呢?是如何想的。
但姬蘅在眼前,薛昭也不可能問出來。姜梨看著薛昭的,道:“阿昭……你的……”
“站不起來沒什麼的,”薛昭道:“我之前一直想有朝一日能站起來,甚至在夜裡躲著司徒大夫練,不過是因爲我以爲從此以後,就只有爹和我了,倘若我不能站起來,誰來照顧爹,總不能讓爹來照顧我。但姐姐還活著,我突然覺得,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我們一家人還活著,就很好。”
他真心實意的顯出滿足的態來。
姜梨其實還想與薛昭多說一陣子話,實在是對這個弟弟有太多的話要說了,然而姬蘅打斷了他,姬蘅道:“時間不早了,你該走了。”
姜梨看了看天,今日在國公府呆的時間很長,要是再待下去,等回到府中時,說不準天都要亮了,夏日天白得早,要是被人發現可就糟糕。
薛昭也明白過來,就道:“姐姐,你快走吧,如今你是姜家的小姐,姜家要是知道你夜裡出行,可不是一件小事。”
其實他也困,自家姐姐雖然從前也不是那種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偶爾還會同他一起胡鬧,但也不至於深更半夜的去陌生男人府上說話。不過即便如此,薛昭也仍然相信,姜梨和姬蘅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不是因爲他相信姬蘅是正人君子,而是相信薛芳菲不是那樣的人。
“好。”姜梨知道他們說的也有道理,就站起道:“阿昭,我改日再來看你。你去見父親那一日,提前讓人告訴我,我同你一起去。你在我邊,我纔好同父親說明我的份。”
薛昭笑了:“放心吧,姐。”
姜梨又好好囑咐了一遍薛昭要注意什麼,叮囑的時候,更是和薛昭記憶中的薛芳菲一般無二,薛昭笑著全應下來,姜梨這才和姬蘅走出屋子。
趙軻在門口蹲了許久了,看見姜梨二人出來,忙讓開。只見姜梨雙眼微腫,像是狠狠哭過,姬蘅倒是看不出什麼表。趙軻心裡胡思想著,莫不是自家大人看見姜二小姐和阿昭關係親,威脅了姜二小姐,要麼就是把阿昭給殺了。大人心狠手辣,這種事是做得出來的。只是看樣子姜二小姐吃不吃,這麼來,只怕姜二小姐會生氣。
他遠遠地跟在姬蘅和姜梨後。
“謝謝你,姬蘅。”姜梨的聲音因爲哭過,有些悶悶的,不復往日的清亮,“你救了阿昭。”
“舉手之勞而已。”姬蘅道:“況且我當時也不知道他是你弟弟。”
他的確是沒有想到這人是姜梨的弟弟,甚至於薛昭在府上呆了很久,他都沒注意薛昭的名字什麼,如果不是今夜趙軻喊了一聲“阿昭”,這樣的誤會不知何時才能解除。但是薛家這兩姐弟看來的確十分要好,他也很慶幸自己當時的舉手之勞。
雖然他慣來不看結局歡喜的戲,總覺得太假太可笑,然而倘若是姜梨上,他便覺得,最好那些悲劇都離遠遠地,所有的事都是皆大歡喜。
“你和司徒大夫,都是我們薛家的恩人。”姜梨輕聲道:“你將他們救出來,九月姑娘把他們醫好。阿昭能恢復的如此之快,九月姑娘功不可沒。”
“我沒讓那麼上心的對待一個陌生人,是自己這麼做的。”姬蘅挑眉,“你的弟弟,倒是很不簡單。”
“他當然不簡單。”姜梨說起薛昭就笑了,“就如你們所說,就算在私牢裡,他也沒放棄不是麼?阿昭就是這樣的人。只是我現在想起來,仍然有些後怕。如果那一日我沒有讓你去私牢裡找姜瑤,如果你沒有看到阿昭,如果你看到了阿昭沒有把他救出來……我的弟弟,仍然活著我卻不知道,讓他生生著折磨,只要想起來,我就覺得害怕。”
即便是夏日的深夜,也會覺得冷,抱著肩膀,瑟瑟發抖的樣子格外可憐。似乎想到了極可怕的事,連脣都蒼白了。
姬蘅蹙眉,敲了一下的額頭。
姜梨捂著頭看向他:“你做什麼?”
“哪有什麼如果。”他說的理所當然,“沒有如果,所以我纔會遇到他,把他救出來,他纔會活著。如果說如果,一開始如果我沒有遇到你在青城山搗,就沒有這麼多事了。”
姜梨愣了愣,笑了,道:“也是。”
走了一會兒,快要到門口的時候,姜梨又問:“可是姬蘅,有件事我還是不明白,當時的你,怎麼會救阿昭呢?就算阿昭同你求救,你爲何那麼輕易就答應了?”
姬蘅從來不是一個心地仁善的傢伙,旁人求救,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作壁上觀的,可獨獨這一次,私牢裡,阿昭抱著他的靴子,他就答應了下來。
姬蘅笑了笑。
爲什麼?世上哪有那麼多爲什麼?在黑暗中的人,總會不自覺的被明吸引,就如他會奇奇怪怪的,喜歡姜梨這種人。多餘的溫和善良,本來是他最爲厭惡的東西,但奇怪的,就是因爲那些他本厭惡的品質,他又喜歡上了。
薛昭也是一樣,在黑暗的牢籠裡,他看見了奄奄一息的年,那年艱難的在地上爬,雙拖出長長的跡,抓著他像是抓住了一束天,年目清亮,帶著希,突然就讓姬蘅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他在黑暗中爬行,他把靈魂賣給了惡鬼,他撅棄了所有的,沒有肋。但他看到這年的時候,卻突然生出一憐憫。
於是他一手把他從黑暗里拉了出來。
沒有爲什麼,他只是不想看到當初的自己,再度重複一遍過去的歷程而已。
卻誤打誤撞的,救了姜梨的弟弟。
姬蘅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姜梨。
姜梨仰著頭看他,孩子的目,和的弟弟如出一轍,卻比年的莽撞和豁達之中,多了一堅毅和坦。
“我不知道。”他說。
你爲什麼要救他?
我不知道。
“也許,”他含笑著嘆息道:“這是命運的指引,我沒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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