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力（下） 1 都市言 大衆 網

舒念只覺得自己神越來越差，疲態盡顯，晚上頻頻失眠，清醒得只能在黑暗裡一聲不吭看天花板，白天上班的時候則頭大如鼓，太搐般地跳。

病來如山倒的前兆。

其實也不會是什麼大病，無非就是勞累過度，積勞疾，發一場燒什麼的就過去了。他也不以爲意。

其實工作並不會繁重，柯雖然總要他陪著，但很懂事，不需要他心，力上也沒有支的可能。

他只是強忍著不讓自己去想謝炎，勉強讓自己在謝炎滿是嫌惡的冷淡面前保持鎮定，想方設法不要讓自己有時間難過灰心，這些就讓他漸漸覺得有些支撐不住。

就像昨天在客廳裡接了一通柯的電話，謝炎滿面怒容摔下茶杯，他滾到外面，滾遠一點去說，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臉上的表維持平靜。

沒錯，他沒有脾氣，他不會發怒，不會委屈，但他還是有“傷”這種覺的，有的時候不論怎麼忍耐，心裡還是會微微發痛。

這是中午休息時間，柯從學校跑到公司附近來和他一起坐在小店裡吃讓人鼻尖冒汗的紅油抄手。

柯尤其喜歡吃小店小攤裡的東西，倒不是因爲價廉，而是豪華餐廳裡兩人總分別在餐桌兩頭正襟危坐，這種小而簡陋的地方兩人就只好在一起，胳膊著胳膊著，完全是親無間的氣氛。

“舒念……”

“嗯？”舒念把碗裡鮮的抄手撥了幾個給他，正在長的孩子，中午只吃一碗餛飩哪裡夠。

“你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柯用勺子搗著碗裡濃香的湯，吞吞吐吐的，好象還有點害，語氣裡卻是掩飾不住的興，瞳仁又深又黑，映著門口進來的亮，簡直璀璨生輝。

“對哦……你生日！要滿十八歲了！”舒念恍然，很是懊惱，他實在是累糊塗了，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忘得乾淨，“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吃飯，好好給你慶祝一下，禮我晚上補給你吧？”

“沒關係啦，這個也很好吃啊！”柯忙護著碗，手不好意思地了自己有點變紅的耳朵，“不過……晚上你有沒有空？來我家……怎麼樣？”

“好啊。”舒念點點頭，振作神，“我給你帶蛋糕過去。有什麼特別想要的禮呢？”

他本來是很想下了班就回去好好睡一覺。但過了今天，柯就完全獨立了。意義非凡的生日，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掃興。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一瞬間柯的臉更紅了，抿了半天脣才“嗯”了一聲。

“有啊……”

“哦，是什麼？我下班就去買給你。”

“啊……”柯好象很不好意思，轉過頭去不看他，專心致志地撥著碗裡的抄手，“這個……晚上再說……你記得來就好了。”

“哦……”小鬼頭還裝神。他微笑著寵溺地了一下柯線條優的頭顱。

“一定要來啊。”

“那當然了。”

“七點鐘到我家，不可以遲到唷。”

“知道啦。”

“我會在家一直一直等你……你敢不來的話……我就……”

“好啦知道啦，我六點五十就一定會到的，可以了吧？”

用過午餐，又陪柯聊了會兒天，原本預計用來小睡一下稍作休息的時間又泡湯了，回到公司的時候腦子裡嗡嗡作響，痛得讓他一直不停按太。

“舒經理，你可回來了，謝先生找你。”助理一臉惶恐地迎上來。

“啊？好，謝謝。”舒念有點不祥預。這兩天狀態太差，出了不錯，已經被警告過很多次了。

果然一推門進去，就看到謝炎面鐵青，狠狠扔了份合同在他面前：“你怎麼做事的？！虧你也在謝氏這麼多年，這種錯誤也犯得出來！你自己看看！”

舒念被他的怒氣震了一震，慌忙撿起來細看。

“寫一個零！你知道這數目一個零差多？！公司得損失多？你自己算算看！賠不賠得起？！你倒是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償還？！”

舒念愕然呆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本不敢想象，自己暈沉沉的時候居然鑄如此大錯。

“你發暈是不是？一條遊魂一樣，心不在焉的，都在想什麼？！你那些心思全放哪裡了？學年輕人頭腦發熱忙是不是？！多大年紀的人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

“對不起……爺……”喃喃地，滿冷汗，上像水洗過一樣，手腳冰涼。

“明天起你不用來上班了！用不著你這種廢。”謝炎氣得不輕，語氣發冷，“該你賠的，一分都不能，你自己想辦法！”

“是……爺……”舒念木然地。他怎麼賠？就算去賣，也未必能還上十分之一。

“賠不了是不是？”謝炎突然挑了一下眼角，冷冷地，“你不用怕，你那位柯家爺呢？不是剛陪完他回來嗎？你們這麼打得火熱，去求他不就好了？搭上他，柯家那百份二十份，還不遲早是你的，我沒說錯吧？”

舒念只覺得眼前一黑，太更是跳得厲害，噎得怔了半天都發不出聲音來。

呆站著瑟瑟發抖了一會兒，眼前模糊了又清楚，清楚了又模糊，好久才緩過氣來。茫然轉過去，木訥地走了兩步，又轉頭回來，低聲無力辯解：“……我會……自己想辦法……”

他很想說，我和柯本什麼都沒有，本不是你想的那樣，但對著謝炎冷漠至極的臉，卻說不出來。再張的時候突然一陣暈眩，腳底發虛，本能想手，卻什麼也沒扶住，好象是先重重撞在桌子上，接著又狼狽摔了下去。

約似乎聽到驚聲，但幾乎是一瞬間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醒過來的時候下一片，眼睛看到的是自己臥室那悉的天花板，恍惚了一會兒，才長長舒口氣。

“你醒了？”

他吃驚地轉過頭，旁邊坐著的人居然是謝炎。

“我送你回來的，醫生剛走，”謝炎一副放下心來，又有點惱怒的表，“白癡啊你，病了也不懂得打電話約蘇醫生來幫你看看，在公司裡暈倒，你想嚇死我！”

“對不起……”還是有點恍惚模糊，大概是謝炎的態度跟他喪失意識之前的反差得太大，害他一時適應不過來。

“傻瓜……”謝炎好象嘆了口氣，手泄憤似的在他臉上掐了一把，又怕真的弄痛他一般，不敢太用力，溫熱的讓舒念覺得有些麻。

“現在覺得怎麼樣？剛纔給你打過針。”

“……有點……暈。”舒念小心翼翼地。豈止是暈那麼簡單，但又怕說多了，這一刻這樣平靜和諧的假象就又要碎消逝掉。

“當然，你在發燒呢。”謝炎擡手把他額前汗溼了的頭髮撥開，作枝大葉的，但已經是帶著難得的溫，“給我老實點呆著休息，在家養幾天。哪裡不舒服就告訴我，我醫生過來。”

舒念“嗯”了一聲，還是呆呆看著上方男人俊朗的臉，謝炎其實英俊得接近秀麗，只是抿的脣和下冷的線條讓他看起來有種高高在上的冷酷。這時候臉上放鬆了，竟然顯得很有些溫，和下午那種缺乏溫度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一想到那份讓天塌下來的合同，他又不安起來：“那個……”

謝炎一下子看了他的心思，又狠狠他的臉：“你別管了，乖乖睡你的覺。你這種傻瓜，連皮帶骨頭賣掉也不值幾個錢，哪裡解決得了，最後還不是得靠本爺出手？我纔不指你呢。”

“可是……”

“算啦，那時候我說的是氣話，你就當沒聽到過。反正你給我老老實實認認真真養病，限你三天就給我好起來，不然……”

“可那……”舒念囁嚅著，“的確是我一時疏忽造的損失，我必須要負責……”

“別傻了，”謝炎咬牙又用力扯一下他的臉，惡狠狠地，“你本來就是謝家的人，你還有你那些七七八八的，全都是本爺我的東西，你負責？那跟要我來辦有什麼區別？我是你主人耶！哼……養了你這麼不爭氣的傢伙，只能算我倒黴……”

這種居高臨下，有如在教訓一隻把大便撇在地毯上的欠扁寵狗的語氣讓舒念好氣又好笑。實在是有些累，閉了閉眼睛。

謝炎看著他蒼白的，薄薄的眼皮上下緩慢地，靜悄悄地了兩下，忍不住把手指平放在他瘦得尖削下來的臉頰上。

“小念……”

“嗯？”舒念又睜開眼睛，小孩子般信賴又茫然地瞧著他，看他失神一般反覆來回他清瘦的臉。

這樣的形，他躺著，他在一邊坐著，輕輕他的臉，自然又安靜地對視著，再溫不過的景，舒念不能，也不敢想象得出比它更飽和的溫。

“吃了藥你你睡吧，”謝炎挑了一下黑而長的眉，聲音不知不覺放和了很多，“也不早了。”

舒念迷糊地答應一聲，突然約想起什麼：“……幾點了？”

“你睡了很久啦，現在都快十點了，我拿藥給你……”

“十……點？！天……”舒念打了個激靈，瞬間從夢裡驚醒過來一般，顧不得接謝炎遞過來的水杯，急忙忙地要翻下牀：“糟了，我出去一下，我得出去，糟糕……我……”

“怎麼了？”謝炎丟開杯子一把牢牢按住他，重新塞回被子裡去，抱怨似的訓斥，“傻的啊你，站都站不穩，還出什麼門？什麼大不了的事，我人去辦。”

“不行，我得親自去。”舒念急得不得了，“柯肯定還等著我，我跟他約好了要給他慶祝生日。”

謝炎似乎輕微愣了那麼一下，好象也剛從那麼點假象般的平靜溫裡豁然清醒過來，臉上上一秒還殘存著的和瞬間褪得乾乾淨淨，看向他的眼又生疏冰冷起來：“哦？”

這一聲像是表示同意，又像是無於衷。他已經放開了按著舒念肩膀的手，出疏遠的姿態，但又並沒有下一步的作，比如從牀邊讓開，而只是面無表地和舒唸對視著，臉上輕微的憤怒和嫌惡。

舒念沒時間細看他，抓過旁邊掛著的服，胡換掉睡，剛把外套釦子扣上，就聽見謝炎發號施令般的冷聲音：“不準去。”

舒念愕然了一下：“但是……”

“沒什麼但是，你給我躺回去。”

舒念在他面前無措了一會兒，又急得微微出汗：“爺，別鬧了……我真的是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謝炎笑了一下，又是那樣嘲諷冷淡的，垂下眼皮，長睫蓋住一半眼珠，“哦？暈倒才醒過來，就這麼拼命要去找男人？你倒是……很深意重嘛。”

舒念顧不得難堪或者分辯，低聲下氣地：“我只去一會就回來……”

“躺回去。”

本能裡對謝炎的那種已經型了的溫順讓他沒法和他對抗，舒念左右爲難著，找到手機：“那我打個電話跟他說一聲……”

“不準。”

“爺……”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謝炎的語氣變得失控，“你以後不許再和那個人有來往，聽到沒有！馬上給我跟他斷絕關係！不準你跟其他人不清不楚，你是我……”

手機尖銳的鈴聲突兀地響起來，一看到上面顯示的號碼，舒念顧不得去看因爲被打斷而惱怒地咬了脣的謝炎，正要接聽，卻被謝炎一把搶過去，不容分說狠狠砸在牆上。

“……”機脆弱的外殼和碎片四飛濺，舒念有些茫然。

“不許接！”謝炎咬牙切齒地抓過他的肩膀，“你還敢接？你還有膽子當著我的面接他電話？！”

“爺，”舒念無奈爭辯，“柯他不是那種人，他和我不一樣的……你別誤會……”

“那是你喜歡他是不是？我不準！說了不準就是不準！”謝炎已經完全失態，暴跳如雷地，“那小子本就是個喜歡男人的變態，你以爲我看不出來？！他會沒在打你的主意？你當我是瞎的？！你跟他打道……”

“爺！”舒念急促地打斷他，脯上下起伏，額頭上薄薄的皮下可以看見分明的脈絡，半天才垂下眼睛，聲音疲乏又冷淡地，“多謝您提醒，可您別忘了，我也是個喜歡男人的變態。”

謝炎張口結舌，好象在原先的氣急敗壞之上被人當頭潑了一桶冷水。

“所以，您也不用心了。”

“……”謝炎牙齒磕著脣，想霸道，又不知所措，只好胡任著，“那我不準你喜歡！反正你只能聽我的！你不能喜歡……那本來就是不對的……你現在就開始改，給我改掉……”

“爺……”舒念苦笑出來，不知道可笑的究竟是他還是自己，“您別拿我尋開心了。”

“我只能是這種人……您要是看不慣……要我搬出去也行，辭職也可以……”舒念低頭整了一下服，從他邊繞過去，“我出去了，爺。”

“你敢走你就試看看，”謝炎僵著一不，單薄的眼皮窄了起來，“你敢走，就不要再回來。”

舒念停了停，灰心地站了一會兒，默默拉開門，走了出去。

趕到柯家樓下的時候，困難地著氣擡手看看錶，還好並沒過十二點鐘，但離約定的時間早已天差地別了，仰頭看上去，柯房間的燈是暗的。

心臟驀然收了兩下，忙進了大廈，正要上樓，卻發現樓梯口低頭坐著的黑影有些眼。

“柯？”

過道里的聲控燈亮了起來，年擡起來的臉上表木然，因爲在夜裡清寒的空氣裡了冷似的，鼻尖紅了，眼圈也紅著。

“對不起……”舒念振作了一下，了口氣，把上的疲乏無力，大腦深沉重的漲痛，還有口那要裂開一樣猛烈的冰涼的痛楚都藏起來，像收拾包裹那樣捲一團丟進角落然後拉上帷幕，好讓自己能勉強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年長的，可依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