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南十字律所的規定,出庭大律師帶著實習生出差,食宿是全包的。當然,實習生自己非要請別人吃飯不算在。
但是人家規定上原句是“一日三餐”,像燕綏之這樣一天五餐的,稍微摳門兒點的律師心都痛。
好在顧晏一點兒不摳門兒。
于是他帶著燕綏之和羅希去了一家特別特別貴的……素食餐廳。
“……”
燕綏之心很痛。
這個素食餐廳也不是全素食,只是主打素食。
顧晏點了一桌子草,中間夾了一份甜蝦和一份帝王蟹凍。燕綏之以前對顧晏的了解不算特別深,不至于連他吃東西的口味都一清二楚,但是他印象里顧晏對這種生食是沒什麼熱的。
這里甜蝦的分量很,大碟上面擱著三個袖珍小碟,每個小碟上只有一只甜蝦凹造型。蟹凍更是只有小小兩塊。
顧晏把這兩份食擱在了羅希面前,而羅希坐在燕綏之旁邊,這兩碟就一直在燕綏之眼皮子底下晃。
于是燕綏之合理懷疑,這混蛋東西點這兩樣就是故意給他看的,因為他喜歡吃。
燕教授心更痛了。
一頓飯吃得他如喪考妣,到最后他抱著胳膊靠在椅子上欣賞了一下那份晶瑩剔的甜蝦,覺得草味越發清苦。
羅希吃了一只蝦似乎很喜歡,當即把碟子往燕綏之面前推了推,小似的一臉期待:“你吃。”
燕大教授裝了一下大尾狼,風度翩翩地笑了:“謝謝,不過我已經很飽了。”
羅希“哦”了一聲,又把盤子朝顧晏面前推:“你吃。”
燕綏之:“……”丫頭你都不堅持一下?
顧晏對羅希道:“謝謝,不過這是點給你的,我們不用。”
羅希了肚皮:“可是我也飽了。”
說完干脆把甜蝦分了,一只小碟放在燕綏之面前,一只小碟放在顧晏面前,然后自顧自低著頭數起了口袋里的糖。小孩說話總是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自己玩起來了,確實沒了繼續吃的意思。
燕綏之低頭撥了撥那個小碟,沖顧晏道:“盛難卻,而且我確實有必要吃一只甜蝦。”
顧晏:“必要在哪里?”
燕綏之指了指自己的臉,“看見沒?跟草一個了,吃點別的中和一下。”
顧晏八風不:“甜蝦是明的,沒這個作用。”
燕綏之:“我怎麼會教……”
顧晏抬起眼。
燕綏之:“你這種人老師。”
顧晏看了過來。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表看起來有些怪,似乎是想說些什麼。
“行吧,那我要一份蝦。”為了蓋過自己剛才的禿嚕,燕綏之讓開顧晏的目隨口補了一句岔開話題。
余里,顧晏又看了他一會兒,最終什麼也沒說,也不知是被噎的還是怎麼的。
顧大律師收回目后,在自己的指環智能機上抹了一下,點了個音頻出來。
接著,燕綏之自己的聲音從他尾戒似的智能機里緩緩放了出來:“我就繼續乖乖吃草,行了吧?”
燕綏之:“???”
這是他之前吃羊排說的話,萬萬沒想到,居然被顧晏錄了下來!得多棒槌的人才能干出這種事?
燕綏之:“沒記錯的話,我說的是明天開始就乖乖吃草,現在還是今天。”
顧晏:“證據?”
燕綏之:“……”
好,你翅膀了你厲害。
一頓飯,燕大教授被喂了草又灌了氣,可以說非常盛。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將近九點了,羅希兜著一口袋的外帶食還有一把藍盈盈的糖,獻寶似的回了房間。
“路燈的事先別急著問。”燕綏之道,“晚上先把監控錄像仔細地翻一遍。”
顧晏“嗯”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麼,就進了自己房間。
……
燕綏之回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放松一下。
他上的傷口依然很大,看起來有些嚇人,但實際上已經好很多了。顧晏之前不讓他出門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傷口被布料還是會疼,久了會影響愈合。二是酒城這一帶的季節幾乎跟德卡馬同步,也是冬天。帶著創口在外面凍著,很容易把傷口凍壞,那就有得罪了。
不過這晚燕綏之主要還是在室活,來回都攔了車,實際也沒走多路,所以傷口只是有點兒微微的刺痛,并沒有那麼令人難以忍。
至對燕綏之來說,這點兒刺痛就跟不存在一樣。
熱水澡泡得人心舒坦,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洗完出來,他上的傷口還發著熱。
他照著醫囑又涂了一層藥膏,用那個醫生給他的紗布不松不地裹了一層。
房間里溫度合適,他頭發也懶得吹,瘦長的手指耙梳了兩下,就接了杯溫水坐到了落地窗邊的扶手椅里。
落地窗外面是酒城昏暗的民居,像一個個巢趴在漫無邊際的地面上,星星點點地亮著黃白的燈。點很稀疏,顯出一種孤獨的溫意。
燕綏之喝了一口溫水,看著窗外微微出神,沐后沾著水汽的眼睫格外黑,半遮著眼,讓人很難看清他在想些什麼,帶著什麼緒。
嗡——
手指上的智能機突然震了一下。
燕綏之擱下玻璃杯,調出屏幕。
又是一條新消息,消息來源不陌生,是南十字律所的辦公號——
您所提的卷宗外借申請出現問題,暫不予通過。
理人還是老人,菲茲小姐。
燕綏之想了想,起去了隔壁敲了門。
顧晏來開門的時候,襯衫扣子剛松了一半,骨節分明的手指還屈纏在領口。他正跟人連著通訊。可能是因為房間隔音不錯的關系,他連耳扣都懶得戴,聲音是放出來的。
于是燕綏之剛進門,就被菲茲小姐的聲音撲了一臉:“有好幾個1級案件在里面,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讓實習生外借,別開玩笑了。你以前不是最反對把重要卷宗到傳的嗎,顧。你怎麼收個實習生就變啦?雖然那位學生是很討人喜歡沒錯,如果我是他老師我也想給他創造最好最方便的學習條件,但是規定就是規定,不能看著臉改。”
顧晏:“……”
燕綏之:“……”
菲茲小姐這一段話里隨便拎一句出來都是槽點,搞得房間的兩個人癱著臉對視了好幾秒,說不清楚誰更尷尬。
事實證明菲茲小姐最尷尬——
燕綏之適當地“咳”了一聲,以示自己的存在。
菲茲倒一口氣,“哎呀”了一聲,“阮?”
燕綏之道:“是我,菲茲小姐。”
菲茲:“顧,你……”
“他剛進門。”顧晏說著,手指放開了領口。
燕綏之瞥了一眼,發現他居然又把剛解開的扣子重新系上了一顆。
以前燕綏之就發現了,只要有其他人在場,顧晏永遠是一不茍的嚴謹模樣,從不會顯特別私人的一面。
“那你都聽見啦?”菲茲也是爽快,尷尬了幾秒就直接問出來。
燕綏之笑了一下,“聽見你夸我討人喜歡,謝謝。”
這麼一說菲茲倒不尷尬了,當即笑著道:“這是實話,不用謝。不過規定在那里,我確實很為難。”
顧晏對所說的規定倒是略有些訝異,“我代他遞申請也不行?”
菲茲無奈地嘆了口氣,活像老了四十歲:“所以說你們這幫大律師偶爾也看一下守則啊,雖然平時用不著,但那也不是個擺設。像這種涉及到1級案子的卷宗外借申請,按照規定還得往上面報呢,一堆手續。”
顧晏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麼。
菲茲語速卻快得像蹦豆子:“不過我知道你們有多嫌棄那些手續,所以沒把這次的申請報上去。”
顧晏的眉心又松了開來,“好的,那就先這樣吧,等回律所再讓他整理,只是時間會很。”
菲茲一點兒對懷疑外借的機,“你們不要把這些實習生得那麼,這幾年律師協會整理出來的過勞死名單已經長得嚇人了,別讓它蔓延到實習生上。”
“不過——”想了想又道,“好像確實有點,你們哪天回來?我估計得再有個三兩天?回來之后很快就到實習生初期考核了,既要整理卷宗又要準備考核,太難為人了,要不卷宗先放放?”
“不行。”
“不好吧。”
顧晏和燕綏之幾乎同時開了口。
菲茲:“……阮你別跟著湊熱鬧,給自己留條活路。我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兩個一起弄你會哭的,有卷宗分心,考核肯定過不了。更可怕的是,你看看站在你旁邊的顧。對,看著他。這位顧律師是每年初期考核給分最嚴格最可怕的,別人還有老師護著,你沒有,醒醒。”
燕綏之要笑不笑地說:“醒著呢。”
菲茲:“醒著就好。”
顧晏:“……”
他算是看出來了,就不能讓燕綏之和菲茲這樣的上,一唱一和令人頭疼。
燕綏之了手指,轉頭問顧晏:“顧老師,請問初期考核你會護著點你的實習生麼?”
顧晏一臉冷漠:“你認為呢?最多50。”
燕綏之笑著點了點頭,“好。”
說完他抹了一下自己的指環智能機,一段音頻重現出來——
“顧老師,請問初期考核你會護著點你的實習生麼?”
“你認為呢?最多50。”
燕綏之晃了晃自己的手指頭,“高不過50算黑幕,這是證據。”
菲茲那通訊那邊笑厥過去了,“阮,干得好。”
顧晏:“……”
切斷了菲茲的通訊后,吵吵嚷嚷的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
對比過于強烈,以至于燕綏之覺得有點兒過于安靜了,他正想張口說點什麼,卻被顧晏搶了先。
“找我有事?”
燕綏之這才想起過來的本意,他晃了晃智能機:“剛才收到了申請沒通過的通知,本來想來跟你說一聲,現在沒必要了。你是準備洗澡睡覺了?那我先回去了。”
他說著開了門,一邊往外走一邊很隨意地擺了擺手,“明天見。”
后的顧晏似乎想說什麼,“你……”
燕綏之一愣,轉頭看向他:“還有什麼事?”
顧晏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沉聲道:“算了沒事,卷宗等回去再整理吧,你洗澡是不是沒避開傷口?”
燕綏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過浴袍下擺可以看到靠近腳踝的紗布邊緣皮有些發紅。
“……”
他還確實沒避開……
燕大教授被抓包的第一反應就是拉住了門把手,嘭地一下果斷把門關上了。
等他回到自己房間,重新在落地窗邊坐下,端著玻璃杯喝到一口涼了的水,才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傷口長我上,我心虛個什麼勁……
燕綏之一個人鬼混多年,因為地位聲的關系沒人管他也沒人敢管,冷不丁來一個人這麼盯著他,覺還新奇。
他喝完那杯涼了的水,把今天從幾家店里弄來的錄像復件調了出來。
這東西倒是他和顧晏一人一份,顧晏在腦里,他的在智能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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