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陸時左手在口袋里，右手將楚喻浸的額發往后，將他的眉眼全然出來, 低頭，靠近，直視楚喻的眼睛，低聲問，“還難過嗎？”

這是一個極有侵-略意味且強勢的作，陸時做出來，楚喻卻半點不反。

“不難過了。”

楚喻垂下眼，手指無意識地把玩陸時外套的金屬拉鏈，“我就是一時間……有點接不了。”

和在陸時寢室相比，他的語氣平靜。

“周圍所有的人，都覺得我媽特別寵我，要什麼買什麼，為了我上學上得開心，甚至砸錢買學校。對我也不像對我哥哥姐姐那樣，要求那麼嚴格、那麼高。他們這麼以為，也這麼灌輸給我。”

“所以，我以前，也以為真的就是這樣。”

“甚至對我所有的冷淡，我都努力地歸結到工作忙。可是，哪兒有那麼多的忙啊？只是不在意、甚至無視罷了。”

陸時安靜聽。

楚喻裹了裹上套著的外套。

服是陸時的，大了一碼，上面沾著點陸時的味道。

“我哥我姐小學、中學、大學的畢業典禮，我媽都去了的。我的畢業典禮，占那個座位的，總是蘭姨。”

“我以前害怕，所以自欺欺人。但現在又想，有什麼好害怕的？不過只是承認，”

他拽著陸時拉鏈的手收，停頓許久，才輕輕地把話說出來，“只是承認，不我而已。”

話說出來，似乎也沒有想象的那麼難。

“我媽是典型的當權者、上位者思維。也就是，只會在有能力、有用的人上，投注自己的注意力和力。至于我，估計只是因為有這層緣關系在，所以，給我最好的生活環境，給我花不完的錢，給我建造一個玻璃溫室，讓我乖乖在里面，不要給添任何麻煩。你看，就連對我的要求，都只是健康，開心，平安，別讓心。”

楚喻大腦逐漸清晰起來，他一句一句沒什麼條理，又說道，

“我小時候，我媽對我，就像對我哥哥姐姐一樣，給我請過很多老師，課程排得滿。我懶散，沒顯出特別聰明，也不自律，喜歡睡懶覺，喜歡玩兒。等再大一點，我媽就再沒給我請過家教，也沒再要求我上課、要求我拿好績了。”

他彎彎角，扯出一個不帶笑意的弧度，“現在回想，估計那時候，我媽就覺得，我上沒什麼希，直接放棄我了吧。”

“楚喻。”

“嗯。”楚喻抬眼，睜大眼睛，“我沒哭，真的，不信你看。”

“我知道。”

陸時眼里沒有憐憫，也沒有別的多余的緒，只是道，“要安嗎？”

“什麼安？”

“你想要什麼安？”

楚喻一時間也想不出來，試探提議，“……抱一下？”

“好。”

在楚喻還沒反應過來時，陸時便付諸了行。

他傾，開手臂，抱住了坐在重型托車上、裹著黑寬大外套的楚喻。

手臂收攏，楚喻陷在陸時懷里。

鼻尖縈繞的，是有兩分悉的洗的干凈味道。

楚喻僵住，沒敢，好一會兒，才放松下來，將下擱在了陸時肩上。

“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是。”

“真的？”

“嗯。”

回程，陸時騎車，速度很慢。

夜風很輕。

楚喻靠在陸時背上，安靜許久，忽然問，“假如，我是說假如，我真的考到年級二百二十名，甚至前一百二十名，前二十名，我媽會不會……會不會看我一眼？”

“想試試？”

“嗯，想試試。”

重裝托車挾裹著引擎的沉沉轟鳴聲，沖進隧道。凌晨時刻，沒有別的車輛。隧道頂端橘黃的燈落下來，像被切碎的夕的。

楚喻手抓著陸時的服，視線落在刺眼的路燈上，不知道是說給陸時聽，還是說給自己，“大概還是不甘心吧，不甘心這麼輕易地就被人放棄。”

“我會幫你。”

陸時將車停在路邊，長撐在地上，回看楚喻。

“但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準哭。”

楚喻又被一句話的炸，“我又不是哭包哭鬼！哪有這麼容易哭？”

陸時輕笑，重新坐好，“手抱我，小哭包，回學校了。”

先去還了車，又打出租，翻墻回學校。

走到宿舍門前，楚喻忽然想起來，“你等等我！”

他快走兩步，把寢室門打開一道，進去，“砰”一聲把門合上，不給陸時窺見里面的機會。

門一陣聲響，很快，楚喻又開門出來。

手里著兩瓶補口服。

他上吸管，遞給陸時，懊惱道，“快快快，多喝一瓶，也怪我，太不克制了！你要是貧了怎麼辦！”

陸時懶得手，就著楚喻的手，低頭兩口喝完，評價，“味道奇怪。”

“味道奇怪也要喝，我已經讓食堂的廚師熬了烏湯，明天拿保溫杯給你裝過來。”

又說了兩句，楚喻打了個哈欠，“好困，我要睡了，明天見。”

回到寢室，楚喻快速沖完澡，穿著睡，倒在松的床上。

騎車時過于興，四肢的疲到現在才算完全漫上來。

他閉眼準備睡覺，聞到有點悉的味道，撐起，看見隨手仍在床邊的黑薄外套，才想起，服沒還給陸時。

坐了一會兒，楚喻鬼使神差地，把那件外套拎過來，放到了枕邊。

重新躺下，楚喻攥著一寸布料，睡得安穩。

一墻之隔。

陸時洗完澡，著頭發沒，坐到書桌前。

桌面上攤開的卷子還沒寫完，他拿了鉛筆開始解題。

臺燈白的只籠罩住他前的一小塊區域，后俱是黑暗。

手機振。

陸時看了一眼，是認識的號碼。

他沒接，繼續解題，任由手機震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將最終答案寫在題目下的空白區域，陸時才按下接聽。

“陸時，是不是不準備接你爸我的電話了？你的禮貌呢！你的教養呢！真以為我有那麼多時間，一次一次地陪你耗？”

陸時洗完澡，黑護腕和手表都沒戴，出瘦削的手腕。

左手上靈活地轉著鉛筆，黑沉的眼里什麼都沒有，他嗓音清淡，“在做題，手機關靜音了。”

陸紹褚的緒穩定一點，“這麼晚還在做題，學習辛苦不辛苦？”

“不辛苦。”

“讓你在a市念書你不愿意，非要跑這麼遠，吃苦頭的還是你！”

陸紹褚舊話重提，“你媽很想你，你爺爺也念叨你好幾次，什麼時候回來？”

“忙，暫時不打算回來。”

“陸時！”陸紹褚的嗓音驟然拔高，怒氣不住，“忙忙忙，你自己算算，你多久沒回家了，啊？一年半！去年新年晚宴，一個個的都在問，你怎麼不在，你讓我怎麼答？你讓你媽面子往哪兒放！真當自己翅膀長了，飛出去就不回來了？啊！”

陸時沉默著聽陸紹褚責罵。

神毫無波。

陸紹褚又緩下語氣，“陸時，你媽最近頭疼，家庭醫生看了好幾次都不見好。我不在家，顧不上，養你這麼大，你要是有良心，就回來看看。見了你，會開心不。”

陸時冷聲道，“估計你不想聽我重復剛才的話。”

陸紹褚好幾秒沒說話。

“打了三十萬在你卡里，沒錢了就說。”

吐了口氣，陸紹褚給完糖，又教訓威脅，“我就當你是青春叛逆期，但我告訴你陸時，我沒教過你，什麼事都要有個度，我在你這兒，是拿了十分之十的耐心出來，你自己心里有數。真超出界線了，什麼后果，你自己清楚！”

電話掛斷，陸時將手機扔在桌面，“哐”的一聲。

靜靜不地坐了一會兒，陸時出一張白紙，用鉛筆一筆一劃認真寫。

“……見乍開、桃若燕脂染，便須信、江南春早。又數枝、零殘花，飄滿地、未曾掃。……謾送目、層閣天涯遠，甚無人、音書來到。又只恐、別有深，盟言忘了。”

最后，他寫下詞牌名，《西江月慢》。

太過用力，屈起的指節泛白，筆尖微抖。字跡在紙面陷下。

視線落在被紙面磨平的鉛筆尖上，陸時拉開屜，從里面拿出削筆刀，削鉛筆。

木屑和鉛灰零碎地落在純白的紙上，蓋住了詞牌最后三個字，臟了紙面。

刀片鋒利。

陸時削筆的作忽然停下。

削筆刀下移，刀刃最后停在左手的手腕。

冷白的皮上，有數道深深淺淺的細細疤痕，醒目又刺眼。

想起刀尖刺破皮，鮮溢出的景，以及令人清醒的痛，陸時眼神變得專注。

刀尖下，皮凹陷，泛起刺痛。

可這一次，陸時卻再沒有用力將刀尖扎進更深。

扔開削筆刀，關上屜。

燈下，陸時注視著自己手腕皮下青的管——

他的不能浪費。

要是沒喝，那個小哭包會哭。

第27章 第二十七下

楚喻進教室時，連李華都還沒來, 大半座位都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