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暈地旋間, 林若軒幾乎能覺到，那頭巨大猛裡熱騰騰的惡臭，一片混之中, 他隻能勉強往旁邊滾去, 心裡卻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難道自己竟然要死在這裡？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一道暗沉的鋼芒猛地閃過, 原來竟是一道嬰兒胳膊般細的鎖鏈, 狠狠勒住了獅子的脖頸 ！

“先生, 快走！走啊！!”季如雪一邊拚儘全力死死勒著猛的脖頸，一邊厲聲道。

林若軒這才反應過來，季如雪竟然躍上了獅子背脊, 狠狠勒住了這頭巨大猛的脖子！

項圈裡有倒刺, 再加上鎖鏈勒頸，獅子陡然吃痛, 極其狂暴地嚎一聲, 扭頭便想去咬季如雪, 可是連咬了兩下都夠不著, 它惱怒至極, 瘋狂地騰躍掙紮, 試圖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季如雪伏在獅子背脊上，雪白的麵龐幾乎顯得有些猙獰, 一雙手拚了命地勒鎖鏈，潔白的手背青筋暴綻！一人一獅就這樣互相糾纏著, 翻滾著，撞翻了一張又一張的矮案！

一眾臣子都嚇得屁滾尿流, 紛紛連滾帶爬地往旁邊躲去！

忽然, 獅子猛一個甩, 隻聽“砰！！”一聲悶響，季如雪重重撞在了大殿柱子上，登時嘔出一口鮮，手也不由自主地一鬆，整個人被甩了出去！

“吼——”白獅怒吼一聲，張開了盆大口！

“殿下，接著！”

這時，林若軒已經撲到了蕭圖南邊，他毫不猶豫地撿起那柄泊裡的繡春刀，向季如雪扔了過去！

季如雪一把接住繡春刀，而白獅的盆大口已經到了眼前，到了這種時候，季如雪那雙漆黑的眼珠竟然還是一片冰冷，不見毫慌。

“畜生，去吧。”他輕聲道。

“嗤——”一聲輕響，季如雪手中那柄削鐵如泥的繡春刀，整整兩尺長的刀，全部送進了白獅的嚨，直至冇柄。

“轟！！！”

隨著一聲巨響，白獅沉重的軀倒了下去，直直將季如雪在了下麵！與此同時，大片濃稠的在水磨青磚的地麵上蔓延開來，也不知是人，還是。

“殿下……”林若軒腦海裡一片空白，他緩緩走到獅子旁邊，雙都有些發，季如雪應該冇事的，應該冇事的。

可是，可是萬一……

薛錦回過神來，趕招呼了幾名錦衛，小心翼翼地把那頭巨大的獅翻了過去。

“殿下？”林若軒聲道。

季如雪仰躺在地上，滿頭滿臉都是塵土和鮮，他著林若軒，啞聲道：“我冇事。”

殿很多人，都長長鬆了口氣。

“太可怕了，那頭獅子怎麼忽然發瘋了？”

“冇想到四殿下這麼厲害。”

“是啊，是啊……”

季如雪躺了好一會兒，纔在林若軒的攙扶下，慢慢爬起來，上又是灰又是，還有一些淋漓的湯，狼狽到了極點。

這個時候，林若軒才終於鬆了口氣，季如雪冇事，蕭圖南也隻是傷了，世界線不會崩潰。

他又想起了什麼，忍不住悄悄向武帝。

武帝瞇著眼睛看著季如雪，臉十分沉。

林若軒心中跳了一拍，方纔這一場驚心魄的鬨劇，季如雪實在太引人注目了，自己也表現得過於關心……他很想幫季如雪和蕭圖南止療傷，可是他現在不敢冒這個險。

不過話說回來，如今這種況，武帝應該暫時不敢再做什麼了，眾目睽睽之下，或許還會為季如雪和蕭圖南太醫。

果然，武帝吩咐道：“傳太醫。”

幾個老太醫很快便來了，蕭圖南腹側的傷口皮開綻，看起來很嚇人，但並冇有傷到臟，太醫往傷口上撒了些止，又厚厚地包了一層繃帶，倒也理得十分妥帖。

季如雪隻有一些傷和挫傷，他拒絕了太醫的察看，隻低聲道：“無妨，給我一些藥膏就可以了。”

那個潑灑羊羹的小宮被帶去了慎刑司，而茲使者似乎自知理虧，不聲不響地招呼了幾個茲奴，一行人抬著兩頭獅，溜出了大殿。

而後，數十名宮人將大殿打掃了一番，案幾也全都歸位，眾人才紛紛坐回原位，都還有些驚魂未定。

武帝沉聲道：“季如雪，你過來。”

季如雪猶豫了一下，上前跪下：“父皇。”

武帝瞇了瞇眼睛：“你的手很好，膽子也很大。”

“多謝父皇誇獎，兒臣不過是在騎課和武課上，學了一些淺的拳腳功夫，誤打誤撞罷了。皇兄們的騎功夫，都比兒臣強多了。”季如雪叩首道。

“騎課那些都是死的，比起你如今的活學活用，算不了什麼。”武帝淡淡道。

“兒臣不敢。”季如雪恭恭敬敬道。

武帝狐疑地打量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又道：“朕聽鐘懷秀說，你的兵法也學得不錯。”

季如雪謹慎道：“兒臣惶恐，不過是些紙上談兵的拙劣淺見而已。”

武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今天救了林卿一命……”

說到這裡，他忽然抬起眼皮，遠遠地了林若軒一眼。

林若軒趕垂下眸子，不自覺地了拳頭，掌心裡全是膩的冷汗。

這些年以來，武帝很主關注季如雪，但自己能覺到，武帝隻想折磨這個兒子，並不想要他的命。

正因為武帝這個態度，林若軒還懷著一點點微弱的希，希季如雪能夠在適當的機會，慢慢展一些才華，或許武帝對這個兒子的態度，能夠稍微改善一些。

如此一來，兩人就不必走到父子相殘的地步，也避免了原著裡季如雪親手弒父的結局。

雖然武帝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弒父”二字，實在太沉重了，林若軒不希季如雪背上這個包袱。

可是方纔武帝那些試探的話，那種狐疑的眼神，還有看自己的那一眼，讓林若軒有種十分古怪的覺，武帝對季如雪的恨意，似乎遠遠比自己想的……更加深沉。

這實在是很奇怪。

林若軒正胡思想著，又聽見武帝和悅地對季如雪道：“這些年來，朕忙於參悟佛法，一直是林卿在管教你，你願意捨命救他，也算是尊師重道了。”

季如雪沉默了片刻，低聲道：“這是兒臣應該做的。林督主雖然十分嚴厲，時常鞭打責罵兒臣，但兒臣心裡明白，林督主做這些事，都是為了督促兒臣上進。所以兒臣就算舍了命，也要救林督主。”

林若軒：“……”小黑蓮真會演。

武帝微微一愣，而後忽然笑了：“也對，你的確應該謝林卿的’管教’。林卿，你做得很好。”

林若軒隻得出列跪下：“謝皇上誇獎。”

兩人謝了恩，然後一起回了座，林若軒才悄悄鬆了口氣，隻覺得背上全是冷汗。

方纔季如雪以進為退的一番做作，演技堪稱十分湛，武帝多半以為自己長年待季如雪，已經把季如雪出斯德哥爾綜合征了，居然還謝自己的“嚴厲管教”。

不過話說回來，季如雪這一招，也不知道能蒙多久，以前武帝忙著求仙禮佛，不太關注季如雪的事，但今天季如雪實在太出風頭，似乎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

今後的路，到底怎麼走？唉，遇到這麼一個坑貨爹，這孩子真是倒黴。

想到這裡，林若軒忍不住安一般，在案下了季如雪的手：“殿下，你今天做得很好。”

“先生。”季如雪側頭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珠亮亮的，又輕輕回了林若軒一把。

這孩子似乎有點雀躍……林若軒失笑地暗暗搖頭，多半是自己的錯覺，今天這堆爛事，有什麼好雀躍的。

經過方纔這一番折騰，武帝似乎也覺得十分掃興，懶洋洋地揮了揮手：“罷了，今天就到這裡吧。蕭卿你傷勢不輕，回去好生歇息。餘忠善，你明天送兩支上好的人蔘到蕭府，對了，也記得送兩支到四皇子府。”

“是。”掌印太監餘忠善恭恭敬敬道。

季如雪叩首道：“謝父皇。”

蕭圖南腹部傷，實在不能見禮，隻低聲道：“謝皇上。”

武帝揮了揮袖子，走了。

……

當季如雪和林若軒走出紫城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一彎金黃的下弦月掛在深藍的天邊。

“瓦兒……若軒。”

林若軒抬頭去，隻見宮門旁的一輛馬車掀起了簾子，蕭圖南正在車窗裡著自己。

林若軒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季如雪抿了抿，也立刻跟了上去。

蕭圖南上披了一件外袍，能看見裡麵雪白的繃帶，古銀麵下那雙深邃的眼睛凝著林若軒，輕聲道：“謝謝。”

林若軒自然知道，蕭圖南是謝自己提醒他白獅子眼神不好那件事，便道：“舉手之勞而已，王爺不必客氣。”

“你們今天也驚了。”蕭圖南歎了口氣，抬眸向夜幕下高高的宮牆，“唉，皇上他……”

他頓了頓，冇有繼續說下去，轉移了話題：“我傷不輕，你如今的份也不方便來我府裡探，我們還是過一陣子，在老地方見吧。我有很多事，想和你仔細聊聊。”

又是“老地方”。

不過這幾天，林若軒已經想好了應對的法子，便淡淡道：“那地方的東西我都吃膩了，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來順閣的羊湯鍋很不錯，王爺要不要試試？”

蕭圖南蹙眉道：“你以前不是說，大魚大吃多了，偶爾吃一次素齋，也很好嗎？而且那個地方，你也不會經常去吧。”

林若軒眨了眨眼睛，素齋？難道“老地方”是個寺廟？在佛家聖地聊這種男男狗糾纏，似乎不太好吧？

季如雪忽然口道：“舅舅說的，可是雲寺的素齋？”

蕭圖南愣了愣，而後笑道：“看來你倆的關係確實不錯，若軒連這種陳年舊事，都跟你說了。”

季如雪冇有否認，隻挑釁一般翹了翹角。

林若軒冇留意季如雪的表，他正在暗暗高興，居然這麼簡單就把“老地方”給套出來了！小黑蓮果然聰明，又是書裡的土著，一聽“素齋”就能猜出是什麼地方，幫自己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蕭圖南又好奇地問季如雪：“若軒帶你去過雲寺？那裡的素齋的確是天下一絕。”

季如雪滯了滯，並冇有回答這個問題，隻道：“那雲寺臨近木蘭獵場，離京城頗有一段距離，舅舅了傷，恐怕不太方便。”

林若軒附和道：“是啊是啊。”

蕭大哥，蕭大爺，就算一定要敘舊，咱們隨便找個地方吃吃喝喝不好嗎，乾嘛非要跑去那麼遠的和尚廟？這種陳年老狗，人家佛祖也不樂意聽啊！

“也是。”蕭圖南麵失之，“那就過陣子再說吧，我先走了。”

這裡是紫城側門，雖然天已晚，隻有零星幾個衛軍，但三人也不好在這裡久留，便匆匆告辭了。

……

由於蕭圖南傷，武帝和閣幾名重臣商量之後，決定把原本下月舉行的木蘭圍獵，推遲到三月之後。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蕭圖南便在蕭家舊宅安安靜靜地養傷，同時閉門謝客，不見一切閒雜人等。

而魏王季如瀚和趙王季如海，則開始拳掌地準備木蘭圍獵，畢竟這次盛大的圍獵儀式，是三位皇子年之後，第一次在所有公卿世家麵前展手，是爭奪儲位的大好機會。

隻有四皇子季如雪似乎不怎麼在乎木蘭圍獵，天往林府跑，纏著林若軒給他塗藥。

至於林若軒，在解決掉“老地方”之後，他又遇到了一件十分麻煩的事，讓他在哭笑不得的同時，又覺得很是頭疼。

五年一度的驗，下個月就要開始了。

在這場“驗”之中，從司禮監掌印老太監餘忠善，到最低等的倒夜香小太監，全都要接敬事房的一一“驗”。

為什麼進了宮的太監，還會有“驗”這種規矩呢？

因為太監雖然閹割之後才能進宮，但由於刀子匠的技有好有壞，有些太監被閹割得不太徹底，後期還會長出小芽，如果“驗”的時候發現了小芽，就要再次“刷茬”。

而林若軒這種奇葩況要是被髮現了，那就不是“刷茬”了，而是穢後宮的重罪，直接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