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什麼時候喜歡上楚九歌,說實話,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最初,謝三把楚九歌帶到我面前,我只覺得不耐煩。
王家麒麟兒,卻天生怪疾,除了腦子以外哪都不能,在世人眼中無疑是廢人,即使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廢人,可我卻無法改變他人的看法。
王家的繼承人,不可以是一個連行走、自理能力都沒有的廢人,哪怕我的腦子不影響,哪怕我比所有王家子弟都出。
我,王梓鈺,王家的繼承人,在天下名醫宣布無救后,我被王家放棄了。
說是被王家放棄也不對,王家不能有一個殘廢的、不良于行,讓人恥笑的家主,但可以有一個殘廢的幕僚。
王家人嫌棄我是一個無法自理的殘廢,嫌棄我給王家丟人,卻又舍不得我的才華,我的名。
王家族老告訴我,我可以在幕后,做新任家主的影子,為新任家主出謀畫策。
王家依舊會供養我,給我最好的一切,只要我繼續為王家賣命。
為王家子弟,了王家帶來的好,肩負起王家的重任,為王家的榮耀犧牲,是我王梓鈺不可推卸的責任,然……
我做不到,拿我的尊嚴去換余生的富貴。
我不介意承擔起,我為王家子弟該承擔的責任,卻不愿意做一個影子。
而且,家主就是家主,他不是傀儡,不需要背后有一個提線的人。
換作是我,我就不愿意做個傀儡家主,任人控。
我拒絕了族老的提議,選了城外一茅草屋,準備趁生命終結前,將我前半生看過的書籍重新整理,將我前半生寫下的筆記,集結冊。
著書立傳,是每一個學子的心愿,我以前不敢想,但我現在無懼。
余生不過數載,我何需在乎他人評論?
且,此舉于王家,于天下士子都有益。
搬去城外,就等于徹底的放下王家的權利,遠離王家的權利中心,那些人老的族老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王家年輕一輩都很滿意我的識時務。
在我沒有生病前,在天下大夫沒有宣布,我沒有救之前,我在王家的地位獨一無二,超然于眾。
有我在,年輕一輩雖有出頭的機會,但無論他們付出多努力,他們永遠都在我的環籠罩之下。
我曾聽王家的年輕一輩說,為王家子弟,最大的幸運是與王梓鈺這樣的妖孽同一個時代,而最大的不幸,也是與王梓鈺同一個時代。
有王梓鈺,旁的王家子弟走出去,也被人高看一眼,但同樣的……
有王梓鈺在,旁的王家子弟,就只是王家子弟。
不管他們有多出,他們都只能活在我的影之下。
天下人只知王家的王梓鈺,余下的王家人都被稱之為王家子弟,或者王梓鈺的族兄、族弟,他們甚至連姓名都不配擁有。
因為,王家的王梓鈺芒萬丈,如同日月之輝。
而余下的王家子弟,在王梓鈺的對比下,不過是米粒之。
米粒之,豈能與皓月爭輝。
是以,在我得了怪病,無法再出現在人前后,所有王家年輕一輩子的子弟都很高興,在他們看來,他們出頭的機會來了。
我坐在椅上,看著那群掩飾不住歡喜的王家子弟,笑了。
果然是太年輕了。
我王梓鈺,在最璀璨,最奪目的時候歸,留下的便是傳說,我的一生就是傳奇。
而傳說是不可戰勝的,傳奇是不可攀越的。
王家的子弟,還要繼續活我的輝之下。
不過,我沒有點破。
讓他們高興一二也好,不是嗎?
我歸田園,雖無法行,可我的腦子足夠夠用,我在仆從的協助下,開始整理書籍,著手準備著書立傳。
然,就在我做好一切準備時,謝三把楚九歌帶來了。
楚九歌的到來,打破了我平靜的生活,也改變了我的一生,讓我那麼未完的著作,永遠無法完。
謝三帶楚九歌來之前,曾給我傳信,說找到了一個醫湛的大夫,讓我試一試。
我是不信的。
我初發病時,王家將天下名醫請了一個遍,可沒有一個人說能治好,頂天也就是讓我的病不再惡化,讓我多活幾年
但謝三的面子我得給,因為我心里比誰都明白,謝三是唯一一個真心待我的人。
比我的父母,待我還要真誠。
謝三也是唯一一個,只關心我的,而不是關心我還能為王家做多事的人。
是以,我哪怕不信,還是讓謝三把人帶來了。
不過是見一面,不過是再被人同、憐憫一回,給人添幾句談資罷了。
我王梓鈺何懼?
謝三把人帶來了,一個年輕的、漂亮的過分的姑娘。
不以貌取人是我的基本修養,我沒有因楚九歌的外貌就輕視,但心底卻是不相信,這麼一個年輕、漂亮的過分得的姑娘,能治好我的病。
然,就算如此,我仍舊沒有拒絕的診治。
總要給年輕人一個機會。
之后的無數年,我都無比慶幸,慶幸我沒有以貌取人,慶幸我沒有因病而鷙偏激,慶幸我的心態始終如一,慶幸我讓謝三把人帶來了,慶幸我讓楚九歌為我醫治。
楚九歌,真的醫好了我的病。
一個年輕的、貌的小姑娘,醫好了天下名醫都頭痛的難疾,這怎麼不人震驚?
這怎麼不人好奇?
這姑娘是怎麼長的?
這姑娘師從何人?
這姑娘……
我忍不住去關注楚九歌,忍不住去了解楚九歌,忍不住去打聽與楚九歌有關的消息。
了解的越多,我對楚九歌就越好奇,想要知道更多與楚九歌有關的消息。
在不知不覺間,在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候,我從視線落在楚九歌上,變一顆心也淪陷在楚九歌上,等到我反應過來,已是晚了。
始于值,陷于才華,忠于人品。
在我不知不覺間,我便陷于楚九歌的才華,忠于的人品,為丟了一顆心。
然,我知道的太晚了。
等到我恍然發覺,楚九歌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時,我落在楚九歌上的心已找不回來了,而楚九歌的心……
卻從來不在他上。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這世間最苦,莫過求不得,莫過傾心卻得不到一回應。
我了心,失了,卻收不回,亦不想收回。
回首我王梓鈺的前半生,唯有苦笑。
我這一生,權勢、財富、地位、名聲、才華……旁人窮極一生求不到的,我王梓鈺唾手可得。
然,唯有。
我求而不得!
收到遠方來信,得知與北王出海兩年之久的楚九歌回來了,我沒有一遲疑,縱馬朝北域而去。
我想為我這一生的,做一個了斷。
見上一面,知道過得好。
從此,斷絕,天涯陌路。
然,剛剛出城,便被王家親衛、皇家軍擋住了去路。
東林的小皇帝抱著我的,哭得泣不聲,“義父,義父……你不要丟下朕,朕一個人會怕。義父,義父,你不要走……”
我站在原地,看著哭花了臉的小皇帝,笑了……
果然,老天爺都看不慣我王梓鈺這一生太過順利,不許我斷絕,非要我此煎熬。
我回首,看著高聳的城門,心一片空寂。
謝三的骨灰,就灑在那里。
日日夜夜守在城門口,等著回來,希在回來時,第一個看到。
我看著清冷孤寂的城門,無聲輕問:謝三,你看到了嗎?
當年,你把帶到我邊,現在……
也是你,阻止我斷了對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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