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宵沒去等霍闌的反應。

他想了一整天,一直在想該怎麼說。

旁敲側擊，迂迴暗示，託管家帶話,寫小紙條給霍總塞辦公桌第二個屜裡。

在霍闌辦公室外面的雪地上寫字，吊威亞爬上去，敲窗戶讓霍總看。

……

無論什麼辦法，其實都沒這麼直接。

可他確實撐不住了。

頭暈得厲害，力心力都到了極限，上一陣陣冒冷汗。

梁宵刻意不去想手腕上那個急報警的手環，不去想半客廳的抑製劑，不去想霍闌扶住他的手。

當年那些約傳進病房、又被經紀人咆哮著暴跳如雷砸出去的流言,接二連三從記憶裡浮上來。

別有用心,咎由自取,算計不,弄巧拙……

他垂下視線,扯了扯角,克制不住猜霍闌究竟會信哪一個。

霍闌：“嗯。”

梁宵：您要有準備。”

梁宵：“之前的熱搜不簡單,龍濤不會善罷甘休。這麼好的機會，他們很可能――”

梁宵：“……”

梁宵愣了下,抬頭看霍闌。

霍闌的氣場給問號點了個點。

梁宵覺得自己可能幻聽了，沉兩秒,倒帶重說：“霍總,我就是那個omega。”

霍闌：“……”

霍闌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麼對回復格式也有要求,但看著床上搖搖墜的人,還是下脾氣,改口：“知道。”

梁宵恍惚坐了一陣，探撈過那半杯水,往腦袋上倒。

霍闌蹙眉，抬手攔他：“幹什麼？”

梁宵被夢裡的霍總攔著不準醒，還被沒收了水杯，愣愣坐了一陣，反手自己額頭。

他快燒了，霍闌看著他翻來覆去了半天，不得其法，抬晃晃悠悠就要往下床翻。

霍闌堪堪手把他撈住，擺回床上，拽過團在一旁的被子。

梁宵床下一遊，大致確定了自己的清醒程度，頭暈目眩裹著被氣：“霍總。”

霍闌了私人醫生：“嗯。”

梁宵第二次聽他嗯，奔逸渙散的意識在霍總這樣應聲簡直堪稱好相到極點上轉了一圈，繞回來：“您是……看了病歷嗎？”

他問得跳躍，霍闌想了想：“算是。”

有預的時間要再早些。

龍濤瞞得嚴，這些年都沒怎麼出過紕，但按捺不住在熱搜上了一腳，終歸約出來端倪。

梁宵的合同又保得反常。

諱莫如深，原本就顯得蓋彌彰。

梁宵這會兒約覺出自己燒起來了，的氣都是燙的，勉力按住額頭分析：“然後――彭副臺長剛好去找您……”

霍闌點點頭，往他肩頸後又墊了個枕頭。

梁宵已經徹底混了。

他實在想不通，究竟是什麼樣的執念，讓霍總在得知了自己真實份之後，特意離開公司放下工作，千里迢迢微服私訪來他家找他。

……為了拷問一個無辜又可的文字。

梁宵也不敢問，怕又勾搭著霍闌把這一茬想起來：“您……就沒什麼想說的了嗎？”

霍闌發消息催了醫生，手覆在他額上：“說什麼？”

梁宵張了下，沒說出話。

霍闌大概是調起來了點信息素，潤涼的冰雪氣息落在他額頭，稍微下灼人的高熱，整個人都比剛才好不。

梁宵眼睛燙得疼，被他掌心一併覆下來，刺痛淡下去了，約泛上點酸。

“問問我……”梁宵都想不明白到了這個地步，自己為什麼還得盡力替他想臺詞，“為什麼回來，是不是又有什麼謀，是不是又要和龍濤一起設法算計星冠……”

霍闌替他降溫的手停在他眼前。

梁宵閉著眼睛，把因為那點涼意舒服出來的不合時宜的困勁盡力下去。

現在明明該是你給我解釋你聽我解釋我不聽你給我解釋的劇。

他心口依然沉沉著，卻又不知道為什麼莫名覺得放鬆。

“和龍濤一起。”

霍闌挑了其中一句：“設法算計星冠。”

梁宵應了一聲。

霍闌：“靠氣死我？”

梁宵：“……”

雖然但是。

梁宵竟然不知道怎麼反駁，輕咳一聲：“霍總，您這樣我沒法接。”

霍闌沒說話，靜了一陣，挪開手。

梁宵睜開一隻眼睛，瞄著霍總彷彿並沒那麼氣的眉梢眼角。

霍闌：“梁宵。”

梁宵不常被他名字，偶爾被點名也是梁先生，應聲一哆嗦：“到。”

霍闌按了下額頭：“睡吧。”

該說的都沒說清楚，梁宵心下不踏實，自問燒到四十二度恐怕也睡不著：“霍總。”

霍闌：“……”

霍闌忍辱負重，把手給他墊到了腦袋底下。

私人醫生和霍管家一起來的時候，患者正枕著霍總的手睡得人事不知。

“三十八度。”

醫生收起溫計：“有些積勞……主要還是舊患。”

梁宵的病歷他在來的路上看過，聽管家說是霍總匹配度相當高那個omega，當即又一個字不落看了一遍。

梁宵恢復的其實不錯，平時只要正常注意休息保暖，不會有什麼大礙。只是畢竟當初傷得太狠，兩次意外下腺幾乎半廢，這幾年按療程還在恢復期，天氣變化總歸難熬。

“不給藥好些。”醫生說，“理降溫，熱度退下去就沒事了。”

段明已急得轉了八十多個圈，聞言立刻去接涼水投巾。

管家跟梁宵約了晚上見，轉頭就看著人活生生燒暈過去，愧疚不已，甚至沒顧得上追問霍總是怎麼出現在這個場合的，追上去試圖幫忙：“段先生，我也――”

管家話音才落，眼睜睜看著他們霍總端肅沉穩不如山，後牆上的溫度計巍巍降了半度。

管家：“……”

段明：“……”

“臨時標記。”霍闌理降溫，進一步確認，“會不會有影響？”

“對omega方的健康嗎？”

醫生見多識廣，沉穩翻看病歷：“如果是普通omega，可能會因為信息素水平的波，進而導致一些反應。梁先生的信息素水平始終在最低限，幾乎沒有影響。”

霍闌點了下頭，闔眼靠回去。

管家對眼前這個局面既張又困，扯走段明，低聲換報：“……怎麼回事？”

“不知道。”段明頭疼，“您剛走，一開門就是霍總了。”

霍闌單手撈著梁宵，在屋裡點兵點將找臥室的時候，局面其實就已經有些失控。

段明在廚房蔽了半天，鼓足勇氣去臥室門口聽了一陣，什麼都沒聽見。

他知道梁宵有話要對霍闌說，也清楚說這種話的場合即使是他也不適合在場，所以躡手躡腳出了門，跟被茫然反鎖在門外的助理在花壇上蹲到了徹底天黑。

再接下來，就看見霍管家拖著霍總的私人醫生風風火火往樓上跑。

段明心驚膽戰衝上樓，才知道梁宵還是以往的狀況，只是這次大概心緒波太大，又來回奔波多累著了，燒得尤其嚴重。

段明暗罵自己心臟，想起助理小小年紀，更不好意思多說自己是被什麼猜想嚇著了，擰開瓶水含混解釋：“……大概就是這樣。”

管家上來時已經聽他說了龍濤的事，大致弄清了其中的種種恩怨仇。凝神聽過一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不是霍總慘遭背叛心激憤，一時失手傷了梁先生……”

段明一口水噴在了助理的臉上。

管家驚恐：“？？”

“……沒事。”段明心俱疲：“怪我心臟。”

梁宵退燒醒來，已近半夜。

他這次難得燒得嚴重，昏昏沉沉一個夢接一個夢，一陣是龍濤那間休息室裡的悸栗痙攣，一陣是年時腺幾乎要灼起的滾燙。

後來就被不知哪來的清涼裹著，一點點沉進難得的舒適安寧裡。

梁宵睜開眼睛，眨了兩次，察覺到不對，翻了個。

霍闌竟然還在床邊。

不還在床邊，他甚至還枕著霍總清清白白的手，還不知道為什麼抱著他們霍總清清白白的胳膊。

梁宵被自己浪得嚇著了：“……”

霍闌大半條胳膊都給了他，困於高和傲人的材比例，只能紆尊降貴坐在地板上，後背靠著床頭，也睡得正。

床頭檯燈線和，覆在霍闌漠然英俊的眉宇間。

梁宵心驚跳緩了半晌，想要進一步探索錯過的劇，試著起。

他燒了大半宿，上沒力氣，使了半天勁才扛過一陣頭暈跪起來，沒折騰下床，先把霍闌折騰醒了。

梁宵艱難跪在床上，眼前一黑，迎上霍總緩緩睜開的眼睛。

……

霍闌顯然也沒太清楚眼前的形，沉默一陣：“不必多禮。”

梁宵：“……”

梁宵鬆開手，砰地撲街在床上。

霍闌素質遠強於他，單手施力一撐，沒有任何睡了半宿地板的後癥，輕輕鬆松站了起來。

梁宵面朝下鹹魚狀趴著，麻木地被霍總單手翻了個面，了額頭溫度，心還很有些複雜：“霍總……”

霍闌整理好枕頭，拎著他放在床頭：“怎麼？”

“……”梁宵心若枯槁：“沒事了。”

霍闌替他蓋上些被，視線落在他上，眉峰蹙了蹙。

梁宵燒昏過去前，其實一直很想和他說話。

後來有些燒迷糊了，整個人不清醒，還嘟嘟囔囔著非要他在別有用心、咎由自取、算計不、弄巧拙四個語裡選一個。

霍闌其實想糾正他算計不並不在語之列，但跟神誌不清的人講不清道理，只得姑且作罷，現在還沒能翻過去這道坎。

梁宵靠在床頭。

他還沉浸在自己被霍總輕而易舉單手翻面的惆悵裡，癱在一排乎乎的枕頭上，被淡黃燈一映，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安靜頹然。

霍闌觀察了他一陣，出聲：“梁宵。”

梁宵倏地回神：“到。”

“……”霍闌按了下額頭：“你那時候問我。”

霍闌停了下，平靜繼續：“我確實有話對你說。”

梁宵微怔。

“五年前。”

霍闌：“沒有追查，是我的過失。”

他那時接手星冠時間不長，對娛樂圈種種明暗規則了解也只浮於表面。

龍濤的算計落空，用來陷害他的那個omega反而住了院，他都知道。

那時他邊重重危機，外都不安穩，埋伏在他邊的蠅營狗茍太多，謀算計何止這一件。

龍濤不蝕把米，星冠自然能從別找補，他有心放那個omega一馬，沒再不依不饒追查。

霍闌和梁宵解約時都不知道利用職權為難人，自然也想不到，龍濤會這樣把人往死裡不風地制五年。

梁宵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愣了半晌，笑笑：“跟您沒關係。”

“我自己選的。”

梁宵原本沒指他能信這個，眼下夜深沉，兩人暖洋洋燈一併泡著，心不覺松緩下來，也忍不住多說了幾句：“龍濤對付我，也是我自己的事。”

當初的事，霍闌放他一馬，星冠仁至義盡。

路是他自己挑定了的，他走了五年，不覺得後悔，也並不想要霍闌的道歉。

一碼歸一碼，霍闌分得清晰，搖了搖頭：“我欠你一件事。”

“您什麼都不欠我。”梁宵笑了，“我那時候也不知道是您。”

霍闌十八歲執掌霍家，雷厲風行獨斷慣了，並不打算跟他商量，舉步走過去。

“不合適。”梁宵搶先客氣，“不用支票，您給的夠多了……”

霍闌：“……”

梁宵：“……”

梁宵眨了下眼睛，看著沒掏出支票的霍總，張了張輕咳一聲。

霍闌垂眸，很不明顯的笑了下。

他這樣笑的時候，整個人的冷淡漠然都忽然淡了，居高位的氣勢恍惚散開，顯得格外安靜。

梁宵不自覺晃了下神，看著霍闌折回去，從公文包裡取出張支票，現籤上名字遞給他。

“……”梁宵得現在就能從窗戶跳下去：“真不用。”

梁宵深吸口氣，一朗朗風骨：“當初的選擇，為的是我自己的清白，您這份謝並不合適。”

霍闌看著他牢牢在後的手，配合點點頭，收起支票。

梁宵徹底放鬆下來，閒心蹭蹭往上躥，都不住。

霍闌原本不打算給他報酬，龍濤死死著他的合同，一時又不能把他真買到星冠去。

剛剛霍闌說的“欠他一件事”，就瞬間充滿了吊人胃口的重重懸念。

“所以。”梁宵好奇瘋了，“您欠我什麼？”

霍闌收好支票，放下東西起，走回來。

梁宵眨了下眼睛，看著他徑直走到自己面前。

霍闌比例優越，凌厲影被燈映著，靜靜站了一陣，傾下肩，手將他輕輕一攬。

“謝謝。”

霍闌：“辛苦。”

梁宵被他力道輕緩圈在口，猝不及防，怔怔打了個哆嗦。

梁宵想笑一笑，角不及抬起，倉促攥住霍闌襯衫，低頭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