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嫌疑犯比里奧意料中的還要油鹽不進。他和羅布已經流審了他整整一天，在、困倦與強大的心理攻勢下，拉裔男孩的臉開始灰暗，神逐漸憔悴，卻依然強得像戈壁灘上的礫石。

“我不認罪。”雷哲的雙手被銬在桌面的一金屬欄桿上，歪斜著，神態自若地翹起了二郎，“你們不必白費口舌了，政府給我派個律師。”

“你被我們逮在行兇現場，證據確鑿，就算請個先知來當律師也幫不了你！我勸你還是識相點，別妄想著罪了。主代罪行，爭取減刑，如果認罪態度好，說不定還能判幾年。”羅布再一次威利。

“證據確鑿？”雷哲用嘲弄的語氣反問，“你們的抓捕行，只能證明我企圖對昆汀造人傷害，而且是未遂，他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啊，頂多加個非法囚他人兩小時。”

羅布一拍桌面：“第二起兇殺案，從害人檢驗出的經過DNA比對，與你的完全吻合！只要這一項證據，就足夠判你一級謀殺！”

“只能證明他在被人殺害之前跟我做過，那可是雙方自愿的，而且我確定他已經年滿16歲，這不算強吧？”

“在你背包里發現的兇和薔薇花瓣，都是鐵證，足以證明你是這三起連環殺人案的兇手！”

“這確實能證明我是玫瑰殺手的崇拜者，準備模仿他的作案手段，企圖對昆汀不利——但也僅僅于謀劃和尚未造人傷害的階段。”雷哲挑釁似的說道：“按照國法律，故意傷害未遂和非法囚加起來，你們能判我幾年？8年？10年？也許只要上幾十萬元就可以獲得保釋，不是嗎？”他把手肘支在金屬桌面上，雙手抱拳撐住下，朝聯邦探員扯出一抹充滿惡意的哂笑。

羅布臉鐵青，磨了磨牙，猛地推開椅子，起離開審訊室。

他的搭檔正端著咖啡杯站在監視墻外面，羅布搶過半杯咖啡灌了一大口后抱怨：“這家伙完全就是——像你說的那句中國俗話——死豬不怕開水燙！”

他氣急敗壞的神并沒有影響到里奧，黑發探員微微冷笑了一下，“沒用的。不論他再怎麼抵賴，只要啟正式審訊程序把那些證據送上法庭，三項一級謀殺外加一項謀殺未遂和非法監，手段兇殘、影響惡劣，他百分百要上死刑臺。再怎麼不肯認罪，也不過是拖延審判時間而已。”

“我知道，只不過這小子的態度太囂張跋扈，實在讓人生氣，如果規定允許，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頓——即使規定不允許，我也很想這麼干！”羅布氣呼呼地說，“我敢肯定，他會像之前不死刑犯一樣，以人權為借口玩弄與利用法律程序，在法庭上與控方各種扯皮，反復上訴浪費納稅人的錢，甚至呼吁州長或總統行政干預宣布減刑、大赦或暫停執行死刑，最后可能拖上七八年甚至十年才能正式定罪——說不定拖到那個時候，俄勒岡州已經正式廢除死刑制度了。一想到這些，我就恨不得往這混蛋腦袋里直接塞一個槍子兒進去，一了百了！”

“這就是法律——你可以不滿意，但必須要遵守。”里奧總結，然后拿回自己的杯子，把剩下的咖啡喝，“當然，如果他肯配合認罪，審判過程會簡易得多。但他顯然打算好好折騰一番：既然結果一樣都要上死刑臺，何必要遂我們的意呢？不如竭盡全力攪他個犬不寧。這家伙八是這種想法。”

面對這種無賴的手段，羅布只得無奈，賭氣說：“至我還能在兩件事上出口惡氣，24小時不給他任何吃的，以及把房間里的冷氣調到10攝氏度！”

里奧忍不住出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次我完全支持你。”

兩個小時后，一個探員從審訊室里出來，對正在吃外賣晚餐的里奧與羅布說：“那家伙凍得不行了，說如果能滿足他的條件，會考慮認罪。”

羅布放下啃了一半的漢堡，起問：“什麼條件？”

“他要見一個人，李畢青。”

正在用紙巾揩手指的里奧沉下了臉：“你去轉告他兩個字：沒門！”

“等等！”羅布住他，回頭對搭檔說：“只是見一面，沒關系吧？他被銬著，這里可是警局，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里奧反問他：“我記得你有個正在讀高中的弟弟西維爾，你會讓他去見一個連環殺人犯嗎？”

羅布被他問得噎住了，訕訕地說：“至我會問問他本人的意愿，而不是暴地替他做任何決定。”

里奧沉默片刻，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是的，我想見他！你們在市警局嗎？我馬上就來！”手機另一端傳來華裔男孩張急切的聲音。

里奧掛斷通話，遷怒似的瞪了搭檔一眼。

羅布朝他調侃地撇了撇角：“伙計，你現在的樣子就像只護雛的母。畢青是個年人了，他完全有能力和權利為自己的任何行為做決定。我想沒有哪個二十一歲青年喜歡有個比他大八歲的老爸吧？”

“……這不關你的事！”里奧語氣生地回答。

“只是一個善意的提醒，”羅布聳聳肩，“如果你想跟他發展更進一步關系的話，這種心態可不好。”

什麼“發展更進一步關系”！里奧正想詰問，羅布已經很識趣地腳底抹油了。

半個小時后，華裔男孩氣吁吁地趕到了市警局，一看見里奧就奔過來：“雷哲、雷哲就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天，你們真的沒抓錯人嗎？”他抓住里奧的胳膊，用一種被否定的難過神著聯邦探員。

“記得你的建議嗎？我們監控了昆汀，在襲擊現場抓住了他。”里奧直截了當地回答。

李畢青的神頓時暗下來，有些失魂落魄地咬了咬：“是的，其實我早就在潛意識中對他起了疑心，只是自己不愿承認而已……畢竟，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所以我覺得還是不見的好。”

“不，我想見他一面。”李畢青堅持道，“不論怎樣，我們到目前為止還是朋友。”

里奧凝視了他幾秒鐘，而后默許地轉走向審訊室。

李畢青跟在他后，走進審訊室的門。銬在金屬桌欄桿上的雷哲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從倦怠的眼底乍然放出一道亮，翹起凍青了的薄薄的角，仿佛初次見面時一般朝他灑然一笑：“嗨！”

“嗨。”李畢青在桌子對面的金屬椅上坐下來，一臉憂郁地打量他，“你看上去氣很糟……你很冷嗎？”

“又冷又。不過看到你，我覺得好多了。”雷哲歪著頭，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眼神看著他，忽然轉頭對站在一旁的聯邦探員再度提出要求：“我要跟他單獨談話。”

“不行！”里奧斷然拒絕，“別得寸進尺！”

“那我沒什麼可說的了，你們繼續把冷氣調到最低吧！”雷哲冷冷道。

羅布把里奧扯到門外，低聲說：“我覺得，這家伙現在就像個不堪重負的惡去周末的教堂找神父懺悔一樣，急需一個傾訴的對象。如果畢青就是那個可以解除他心理防備的人，他會在這時候把罪行吐得一干二凈，就像從廣口罐子往外倒巧克力豆。我們干嘛不試一試？”

“他用殘忍的手段殺過三個人！”里奧皺著眉，嚴厲地盯著自己的搭檔，“而你竟然要我同意，讓畢青跟這種心理變態的瘋子單獨待在一個房間里？你以為我也瘋了嗎，拿他的生命安全去賭一個殺手完全有可能食言的認罪機會？如果你真是這麼想的話，那麼這家伙認不認罪我都無所謂！”

羅布無可奈何地松開了手，“好吧，你無堅不摧的固執贏了，又一次。”

“我想跟他單獨談談。”一個聲音了進來，“拜托，給我半小時就好，不，二十分鐘！”

里奧看著不知何時走到門外的李畢青。華裔男孩目堅決地直視他，那張清秀和的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我已經決定要這麼做，即使你強烈反對，我也絕不退步”。在黑發探員保持沉默時，他接著說：“我會很安全，如果你們還不放心，可以在他腳上再加個銬。不過我覺得沒這個必要，雷哲只是想找人談一談，但不希對象是警察。”

里奧又沉默了片刻，勉強開口道：“就二十分鐘——如果他說了什麼讓你覺不舒服的話，最好提前出來。知道嗎，我曾經見過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一個剛獄的犯人，惹了隔壁牢房的鄰居，被那個擅長玩弄人心的變態弄得神崩潰，當晚就在牢房里自殺了——雙方僅僅是談了一個多小時而已。”

李畢青點點頭：“我會注意的，你放心。”

為了杜絕警察的監視和竊聽，雷哲要求把談話地點放在特里維警長的辦公室——沒有哪個警察敢在警長辦公室里安裝竊聽。而且為了避免和里奧見面時忍不住再一拳揮上對方的臉，黑人警長今天故意出了外勤，自然也就不知地讓出了辦公室的使用權。

辦公室厚重的木門關閉。里奧雙手在西口袋里，倚靠著門邊墻壁，看似一不，手指卻在兜里微微彈，像是在敲打著某種暗藏焦慮的節奏。他不時抬頭看看對面墻壁上方的時鐘，在離最后時限還有一分鐘時，終于忍不住走到辦公室門前，手搭上門把。

木門無聲無息地朝拉開，李畢青又重新回到他的視線中。里奧仔細端詳他臉上如常的神，不放心地問：“他對你說了什麼？”

華裔男孩慢慢展開一個淡然到幾乎明的笑容，輕聲說：“一些私事，我想他不希其他人知道。”

羅布也上前問：“他同意認罪嗎？”

“是的，但要等到明天，他說他累壞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羅布舒了口氣，說：“我們已經陪他耗了一天，不在乎再多等一個晚上。”他吩咐后的一名市警：“給他點吃喝，關進牢房，加強看守。明天我們會和檢控一起過來。”

“是，長！”這個剛從警校畢業的小伙子恭敬地大聲應道。

開車把一臉倦容的李畢青送回公寓，一濃重的疲憊也淹沒了里奧。

“真的不想對我說什麼嗎？”他最后一次詢問對方，依然得到了溫和而堅定的拒絕：“我沒事，里奧，邊的人發生了這種事，任誰都會緒低落一陣子吧。我只是覺得有點累，想好好睡一覺。”

“好吧，你好好休息，”聯邦探員用一種罕見的溫口吻對他說，“明天就不用去上課了，我替你請個假。”

“晚安。”李畢青朝他笑了笑，走進自己的臥室，反手關上房門。他走到盥洗臺前，打開水龍頭，起冷水就往臉上潑，隨后將臉整個兒埋進了水里。

隔著漾的水波，雷哲冷的聲音仍在他的耳中回，卷曲的深頭發下，是一雙野攫取獵時充滿殺戮的細長雙眼，它們如蛇信一般在他上一寸寸過：“畢青，我親的新朋友，知道嗎，我原本設定的目標不是科林……而是你！你才是那個，讓我想用樹枝一一地刺骨，聆聽迷人的哀嚎與，欣賞鮮在皮上繪出麗花紋的人……我想著你溫熱、順從的尸，直到滿足地出來……”

在即將窒息之前，李畢青猛地抬頭離開水面，額邊發在半空中甩出一串飛濺的水珠。鏡子中映出一張水痕逶迤、急促息的臉，他久久地盯著它，直到淌下的水滴徹底模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