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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千里》第9章

其實我是很不孝的。我承認。就爹的這件事上,我就沒有著急。莊里上下也知道我們之間基本上就沒有什麼,我爹被擄走了我著急才是不正常的。月著急,又不敢表現出來。晚上我聽見弦雨晴波那里傳來的琴聲,如泣如訴的,底下卻浸染著無比的堅韌,金石之聲清晰可聞。

是個十分不好惹的人,這點尉遲城都看出來了。我就是想激怒他,人在憤怒的狀態下缺點總是會暴。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忍我到現在。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的城府深得可怕。他的忍耐力絕不下于我。我倒是興趣他的極限在哪里,因為我想知道他的目的。從六歲起,我們就已經表明了立場。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有趣的游戲,非常非常的有趣。

第二天,月拎著一個小小的包袱,焦急地等著我。我看見他的小手在大氅的廣袖下去,雙手上的繃帶已經見了紅。

“雷煥,我們到底要去哪里?”月坐在馬車里,不安地看著我。

“不能直接去洗硯閣。那等于是自尋死路,反而救不出爹。所以,先去給人送賀禮去。”

“賀禮……”月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們越是張我爹,我爹的日子越不好過,也就越難救。就是要等那邊沉不住氣。”

點點頭,居然是一臉的信任。“我知道,這種事云揚以前教過我,我明白的。”

“武林盟主的千金訂婚,四方道賀。我們去出岫山,路程不是很長。”我看了看月懷里抱著的小小包袱,不知道是什麼寶貝,就是不撒手。我開始凝神定氣,專注于運功打坐。月東張西,然后開簾子看車窗外,最后不止馬車顛簸,悄悄睡去。馬車的空間還真是小。我和月第一次臉對臉的離得這麼近。月的睫相當的長,濃濃地覆下來,在臉上印上了淺淺的彎月形的影子。他睡得毫無防備,手里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袱,蜷一團。不知道他用的什麼熏香,抑或是香,淡淡的,讓人愉悅而且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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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我連忙斂起心神,打坐的時候竟然走神,我可能是第一次。狐子。腦子里蹦出這三個字,不知為什麼又覺得不像。

莊主,天不早了,前面是家客棧,我們歇息一晚再走吧。”尉遲城再馬車外面說。

“晚上了麼?”月睜開惺忪的睡眼,一臉的懵懂。他見我再看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昨天晚上沒有睡覺,所以……”

我微微一笑,跳下馬車。尉遲城扶著月下來,月看看四周,一臉的新鮮。

“很久沒有住客棧了呢,這家客棧好大!”月仰起小臉看客棧的牌匾,福來客棧,庸俗而又平穩的名字。尉遲城安排好房間,要了桌菜,用過了晚飯便各自回房休息。月就在我旁邊,按照客棧的格局,這兩張床應該是這同一堵墻。客棧的墻壁又薄,對習武之人來說形同虛設。月晚上睡得極不踏實,手腳,口中喃喃,全是夢話。一時著還給我還給我,一時哭著說對不起對不起,一會又驚云揚云揚,不知道又夢見了什麼。

去出岫山的路程還有幾天,到了那里不知道又會怎樣。我索下床推窗,月甚是皎潔。

小時候,師父哄著靜又睡覺,斷斷續續地講故事。他說,月亮其實永遠都是明凈清澈的月亮,所謂晴圓缺,不過是世人眼里的自己。靜又聽不明白,我也聽不明白。師父拍著靜又,緩緩說,月兒是世界上最的奇跡,月是世界上最純潔無瑕的麗。靜又晚上怕黑,讓我守在他的門口,夏天還好,冬天就難熬了。我坐在石階上,迷迷瞪瞪地聽著師父在屋里講故事,覺得月兒又麗,又溫,彎彎地看著我笑,好像娘親。師父每晚講晚故事就不知去向,靜又要是還沒睡著,就折騰我。他披趴在窗上,用石子砸醒我,悻悻道:“雷煥,我睡不著。”我沉默,他又說:“雷煥,今天晚上天很好。”我還是無話可說。他氣道:“雷煥,你又不是啞,做什麼不說話?”然后又笑笑:“你今天練功的時候去見那個獵戶家的丫頭,我看見了哦。”我嚇了一跳,抬頭看他。他的眼睛轉了轉,指著天上說:“你把星星送給我,我就不告訴爹爹。”我想了想,利用輕功,給他捉了滿屋子的螢火蟲。他看著一屋子的螢火點點目瞪口呆,我輕輕關上門,躺在石階上看我的月亮。靜又在屋里悶悶地說:“雷煥,我再不欺負你,你以后都對我笑好不好。就像對那個丫頭一樣。”我沒有吭聲。他自顧自地說,“不回答就是答應了哦,你答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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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睡不著了。我踮腳飛到中庭的大樹上,夜風習習,心里自在了些。

“兄臺好雅興。”我抬眼,樹下站著一道纖細的影子,個字不高,長發微蜷,氣質倒是干凈斯文。

“好輕功。”我贊道,“當真是踏雪無痕。”那人笑,飛上樹,也是了無聲息。年紀比我小不,舉手投足都是世家貴氣。

“你也是睡不著麼?”他笑著問,“那真好,我也睡不著。”我看他一眼:“公子什麼意思?”他笑嘻嘻地整理著微微凌衫:“我怕黑啊。剛才我還在想,今天晚上可慘了,睡不著覺,可怎麼熬過去。”他上有種寒冰玉的味道,挨著他也有好,正好驅蚊。

“你什麼?”他折下片葉子叼在口中,無憂無慮地說:“我連城霏,剛從邊關回來的。”

“我尉遲雷煥。”

“你是尉遲雷煥?醫邪尉遲雷煥?”他有點驚訝:“你的名號很響呢,我們邊關都知道。”

“你是連遠峰的兒子?”

“對呀,我們兄弟幾個都是在邊關長大的,難得回一趟中原。我有認床的病,這一路都沒睡好。”連城霏笑嘻嘻地說,“我吹歌曲子給你聽,可好?”我探過他的脈息,他倒也強健,外家功夫很強,家功夫練得顯然很不夠,倒真像是軍營來的。

自古多征戰,由來尚甲兵。長驅千里去,一舉兩蕃平。按劍從沙漠,歌謠滿帝京。寄言天下將,須立武功名。

他銜著樹葉吹著,樣子頗為瀟灑不羈。曲調蒼涼,很有胡地晴天蒼蒼的渾厚大氣。“這是爹最喜歡的一首曲子。”他說道:“我們兄弟五個,志向都是將來要做一個像爹那樣威震八方的大將軍。”看著連城霏信心滿滿的樣子,我不由心里一。或許這種人天生就充滿野心,狂妄而且自大,永遠都不在乎別人,卻不人討厭。年紀尚輕時,夢想就是一種幸福。我剛要開口,突然聽見月驚慌失措地尖:“雷煥,福兒,雷煥——!”我應了一聲,從樹上躍下。月從里面沖出來,襟半開著,表極度驚慌。他一頭扎進我懷里,一疊聲地哭道:“剛才我怎麼也找不到,找不到你,我以為你被奪去了,我以為……”我當是他做了噩夢,輕輕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順便把他的領整理好,以免春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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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連城霏從樹上下來,失了神地向月。我有些尷尬,不知道我和月到底算是什麼關系。他要是個人,還能算作我爹的妾什麼的,問題是他是個男人。我輕輕拂月,月直直倒下去。我抱他回房,把他安頓好。等我出來,連城霏還是愣愣地站在原,臉上全是毫不掩飾的驚艷。

“那是我爹的,呃……”我做什麼要解釋?

“哦,我理解了。”連城霏回過神來,“這在軍中很常見。邊關苦寒,本不可能見到人。當兵的又全都是氣方剛的年紀,這很自然。”他看著我,笑笑:“你必是不接這種事吧,剛才你眼中的厭惡雖然藏得很好,可我還是能覺到。我們當兵打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每天都得面對無盡的殺戮,腥,提心吊膽地等著自己的死期。這種時候,有個人在你邊和你并肩作戰,幫你防著冷箭暗槍,你知道著意味著什麼嗎?比兄弟更深,更不能理解。”他躍回樹上,著月亮癡癡地說:“你不會了解,心甘愿地把自己的命到一個人的手上,原來也是一種幸福呢。”

“你能了解?”

“原來不懂。現在,懂了。”他幽幽地說。

我默默離開,后,又是曲調悠揚。

“你們也去出岫山?”連城霏驚訝地看著我。我點點頭。“你是去給東正道賀?”他問,顯然有點高興,“那太好了,我們同路,一起走吧!”

悄悄打量了一下我的臉,見我沒什麼不快,便對連城霏笑了笑。尉遲城在一邊明白了什麼,雖然面無表,我豈能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他很顯然不想蕭瀚山莊趟大凜這趟渾水。十幾年前大凜皇帝歌舒霆死了以后,大凜就一直在四分五裂的狀態。小國林立,大國也有幾個相當有實力的,比如梁,齊,趙。連遠峰是梁國的第一將軍,聰明如他當然不會急著就自立為王。梁國的國君實際上就是個傀儡,連遠峰的野心有可能遠不在大凜。我微微冷笑,不做表示。

太貪心的人,會被自己給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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