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個好日子。黃歷上說，宜嫁娶。

祈元鎮東的獵戶家今天嫁兒，男方是個很招人喜歡的憨實小子。婚事辦得熱鬧，一路敲鑼打鼓地從鎮東往鎮西走。大紅的轎子，燃了一片火海。

迎親的隊伍，在半路停下了。原本不寬的街道，有一人立馬中間。

那天在場的人都說，那真的是個極俊的年輕哥兒，可是也很冷。他周散發出來的氣息，讓驕似火的盛夏也涼了下來。

迎親的隊伍還在發愣，那哥兒沉默半晌，忽然開口，聲音里結了冰。

“丫頭，你在做什麼。”

花轎里沒有靜。馬上的人顯然是了怒，服的襟擺開始飛飛揚揚。

“丫頭，你只能嫁我。”他一手，花轎頓時四分五裂。丫頭依舊端坐，頭上照著火紅的蓋頭。良久，丫頭幽幽一嘆：“雷煥哥，你這又是何苦。”

“丫頭，過來。”他一縷指風掃過去，蓋頭飛走。丫頭的眼睛里一片平靜。抬眼看他，“雷煥哥，你走吧。你我，是注定沒有緣分的。”

“過來。”他平靜的聲音里多了一波瀾。丫頭起，撿起蓋頭，端端正正地蓋上。“雷煥哥，你走吧。我只想擁有一個四平八穩的家而已。這個，你給不了。你還是走吧，我丈夫還在這里，你這不是為難他麼？””

“丈夫？”雷煥的笑意浮現，一手薅起一個人的領子，那年輕后生嚇得臉都白了。“你，配得上丫頭麼？”雷煥盯著他看，黑的眸子開始慢慢褪了冷的冰藍。丫頭急了，大：“尉遲雷煥！你走吧！你的心意丫頭明白！可是，緣分是上天注定了的，你我今生有緣無分，你這又是何苦！”說罷，在地上，臉上，終于有了淚意。

“上邪？我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雷煥一松手，那年輕人摔在地上。他看這丫頭，笑容越來越大，眼神卻越來越絕。“丫頭，你發過誓，永遠不離開我。我娘什麼樣子我沒有見過，我爹本沒拿我當兒子。我師父拿我作藥人，本不管我死活。你說過，永遠不會那般待我，現在呢？現在你在做什麼！”

“是！是我對不起你！”丫頭流淚滿面，怒吼著：“我就是這般下賤，我負了你，你又何必這樣糾纏！我丈夫配不起我，你就配得起了麼？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在這里悲悲戚戚的做給誰看！”

雷煥愣了。隨即大笑。“好，你說的很對。你嫁便嫁吧，不過，我還是會回來的，到時候，你就是天下第一莊的莊主夫人！”馬上年意氣風發，瞬間的芒灼傷了眾人的眼。他勒馬轉，一揮馬鞭，縱而去。

輕塵未散，馬蹄漸遠。丫頭怔怔地著那人消失了的方向，微笑著，流著淚。

雷煥哥，凌公子說得對，你本就是人中龍，怎可能被我所制。飛吧飛吧，飛得遠遠的，離開這里，忘了我吧……

后來麼，那俊俏公子哥兒，走了。丫頭嫁了過去，男人卻變了。整天喝酒不回家，偶爾會一次家，對著丫頭拳打腳踢。丫頭只是忍著，從不抱怨。鎮上的流言蜚短流長，丫頭的名節早就毀在那些三姑六婆的里。

雷煥上了出岫山。

雷煥登上了朔冽峰。

雷煥出了千刃崖。

雷煥……殺盡了挑釁者，他，贏了武林大會。

丫頭在溪邊洗著服，輕輕地，笑了。雷煥哥，恭喜你呀。

后來，丫頭懷孕了。懷了孩子，斷不能再挨男人的打。父親家是早斷絕關系了。可是，為了孩子，必須跑。

跑了，被捉住了，的丈夫還是喝多了酒，一掌打暈，把按在地上瘋了一樣弄。

完了，孩子保不住了。看了最后一眼青天，藍藍的，像極了那天溫和的午后，雷煥躺在草地上枕著的看著的天。那時的他，一臉沉靜和依賴。

雷煥哥……對不起……

丫頭死了，曝尸荒野。雷煥回來了，抱著的尸在峰頂崖邊坐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他把梳洗整理一番，一把火燒了個干凈。骨灰被他拿到崖邊，輕輕一揚，便隨風飛了去，飄飄，輕靈無暇。

他把的男人捉了來，灌了一碗鎮魂散，然后頭上罩上鐵罩子，丟進了裝著七八條惡狼的大鐵籠。

喝了鎮魂散，本死不了。那可憐的男人撕心裂肺地慘，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邊一副白骨才咽的氣。

那看上去像一副被人吃剩的魚骨。

開始男人還罵，什麼都往外罵。雷煥懶得聽他廢話，站在丫頭魂去的峰頂崖，吹著一支黑玉簫。用著力，回音在山谷見震回旋，聲聲帶。

當晚的月很足，祈元鎮的人差不多都看到了，祈元山峰頂崖上那一抹孤絕的影，在月籠罩下飄飄渺渺，如夢如幻。

“這吹的，是《求凰》呢。”上了年紀的老人說，“凰丟了，啼哀鳴，喚著凰回家呢。”

“爺爺，我怎麼沒聽出來？”

“傻孩子，這是吹給心里的人聽的。旁人，又怎麼聽得明白。”

他可能永遠都不會想到，也許是他害死的。本可以平平靜靜地嫁人，生子，過日子，最后終老。他不該出現，一開始，或者，的花轎前。他是命里的一個劫，躲不開，解不了，卻心甘愿，糾糾纏纏，說不清，也道不明。

那天，他哭瘋了。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哭得如此瘋狂。寂靜的院子里全是他強自抑的嗚咽聲。像極一頭被重傷的，在山里，自己著傷。月足，下去的也晚。一道人影站在他的房門前，靜靜地守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雷煥走了，頭也沒回。天下第一大莊，他獨自一人回去。

他沒發現，有人用和丫頭一樣的目一路追著他的背影，貪婪地著他漸行漸遠的影，努力地看，努力地張，生生要把那卓絕的影子映在心里，刻在骨中。永遠也消不去，磨不平，著了，便痛徹骨髓。

他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