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允兄，別來無恙？”若蘭清拱拱手，笑道：“早知道平涼的盛蔭樓很有名，終于有機會來一飽口福了。”

“凈周，確實是很久沒見了。”我也微笑，“這都是盛蔭樓最出的菜，凈周兄可滿意？”

“滿意，當然滿意。”若蘭清笑笑，清新自然，“你把我來，不是跟我客套來得吧！說罷，什麼事？”

“這平涼花雕，與別的地方的不同。的我也不清楚，據說是要用來濾，用的不同，濾的次數不同，酒的品級也不同。”我到了品了品殷紅的，“倒是不腥。過了九九八十一道濾，便是雕，咱們雪醇，細細的甜，后勁大的嚇人。聽說，醉死過人。”

“奇了，用濾酒，頭一次聽說。”若蘭清一口飲盡，“夜允兄請我喝的，是什麼酒？”

“用一千多只天鵝的，化了十年時間濾出來的。割破脖頸，天鵝死前的，都‘活’，用活濾的酒，要更矜貴些。”

“不錯倒是不錯，太過慘烈。”

“不過很值。”我笑。

“夜允兄到底想說什麼呢。”若蘭清看我一眼，“活釀酒，倒是飲盡了世間的腥。”

“所以很甜。”

“要得過多，你不覺得……”

“這話，你認為對我說合適，還是對歌舒威遠說合適？”

若蘭清晃晃酒盅，輕輕抿了一口。“都合適。”

“殺戮得天下，不過也是一杯‘雪醇’而已。歌舒威遠自己都沒拿自己當回事，自然不把別人當回事。帝京新立，你來這西南蠻族之地，為什麼？”

“還沒到要藏良弓的地步。”若蘭清輕笑，“怎麼還得再等幾年。畢竟……用的不同，濾的次數不同，酒的品級也不同。我自認……還算是上乘的‘活’。”

“我沒打算多事。你自有你的道理。你說，歌舒威遠為什麼這麼急著立帝？他也是個通的，難道看不清楚？”

“看不清的，怕是只有歌舒威寧吧。”若蘭清臉頰泛紅，倒有些風萬種——這跟他的里子當然沒任何關系。“我都想拿槍他的腦袋了。自以為是的笨蛋……現在裝傻還早了點。”

“你，應還是不應？”

若蘭清哈哈大笑：“這都是怎麼了！一個兩個的來我。我若蘭清什麼時候了寶了！夾在中間落的個里外不是人。”

“你家主子跟我過不去，我當然沒有不接著的道理。也是為了你家主子好，兩下都得益。你不覺得，你那個英明睿智的主子，有些之過急了麼？”

“是啊……之過急了……他急，他怎麼能不急……不過，也還不是和你爭的時候，這倒是對的。”

“這壇雪醇就送了你，夠喝個兩三年了。兌著水，別陷太深，能醉死。”

“醉死也是幸福咧……你懂什麼。”若蘭清用手指鉗著鼻梁，晃了幾晃，趴倒在桌上。

“凈周的酒量，還真是不一般的差……”我袖站起，看著窗外的景。

“哪跟你似的……”若蘭清細不可聞地嘟囔著：“你，你有正常人的反應嗎……”

我一愣，若蘭清滿面笑容地撐起腦袋，瞇著眼睛說道：“可是啊，你騙不了我，你本狠不起來。你……才是厲荏呢……”說罷，咚一聲倒在桌上，睡著了。

……真該考慮滅了他。

“主上，您回來了。”林副將牽過韁繩，我走進營帳，以暖手解下我的披風。三世僵尸把鼠拔除得干干凈凈，這是他的樂趣。

當日，我問他，你當真如此想要復仇？

他毫不疑遲，是。

想到連自己都可以放棄的地步了？

他定定地看著我，對。

我長嘆，很有趣。

他臉一沉，您說誰？

我笑道，我自己。

三世僵尸那時候不是這個樣子。后來他把自己搞了這幅德行，為了復仇。我記得，他好像是和我一樣大。

“干得不錯。”燈影把三世僵尸的臉拉扯得更為扭曲猙獰。他坐在帳里，不聲。

“聽沒聽說過元嬰？”

“元嬰？”他皺眉。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用小男孩兒煉的丹，據說可以增進幾世的武功修為，甚至能得道仙。

“最好的元嬰，是純之。換句話說，就是兩個男人生的孩子。”

“那怎麼可能……”三世僵尸驚詫。

“所以，當有這麼個孩子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能不心麼？”

“我不明白……”

“意思就是，我們現在對彼此還有用。”我盯著他，他一震，別開眼去。“你肯定不明白我在說什麼。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比你更有理由憎恨。”

他當然不明白，當日我服下‘灼’，半是為了學武，半是為了自保。

他更不可能明白，世人都只知元嬰修煉得是剛出生的嬰孩，殊不知，的效果會更好。而這個效果更好的年紀，就是十歲。

那時候，師父不知道我的由來。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次眾人景仰的醫神來到凰門，我正在后院劈柴。醫神和凰門的門主商量了許久，得出了一個結論。

看來，當時把我趕出家門，我爹就沒再指我能回去。他要醫他的人，師父要醫他的徒弟。我掉頭跑進藥室，仰頭灌下了一整瓶的灼。

灼痛，像吞下了一柄匕首。

等師父趕過來，我笑。

“師父，徒兒想著，一瓶灼或許不管用，不如把這瓶也喝了？”

師父震怒，當時那個男人就站在不遠。我無暇理會他的表，心里卻頗為得意。一瓶灼是恰到好，那兩瓶呢？不僅元嬰煉不，我也會死。

直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那時，我是清楚的。

清楚，那個被我稱作爹的男人，一直一直，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