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韓朗聽完稟告，只略微挑了下眉，右手中指一彈華容的腦門，讓華容與他對視，「我氣看上去不好？」

華容展招牌笑容，迎合用手回道，「很不好。」

韓朗眨眼，突然做起手語，「你確定？」

華容點點頭，態度非常地肯定。

「那……暫時不見了。」韓朗又轉向流雲，繼續手語，「你去安排下。」

流雲領命，退下。一旁的華貴卻來了好脾氣，竟然亮嗓門話，「韓大爺，力不支嗎？要不要燉什麼豬鞭，牛鞭替你補個？」

韓朗惡毒毒地送還華貴一個微笑，手緩緩而，「流年與流雲自小就好，時就同吃同住……」

話沒比完，華貴已經開跑，眼前只見一溜煙，綠牡丹隨之。

華容展扇，臉匿在扇下笑，帶滴的「殿前歡」三字扇面，因笑而微微抖。

韓朗撥開扇面，對著他比劃，「我想休息會，先送你回房。」

安妥華容回房後，韓朗走出屋，剛下石階，低頭張就是一口鮮噴出。

面前一朵碗大的綠牡丹，大半朵被噴染腥紅。

韓朗自嘲地笑，折下那支半紅半綠的大盤牡丹，將邊殘盡，將其丟棄在花叢深，「真夠目驚心的。」

雖說什麼都要講調。方才花在跟前，人在旁側，他就該把這口給吐出來，這樣絕對能把淒調，昇華到了極點。

偏偏韓朗當時就是腦經搭錯，生生將這甜腥在間，不準溢出。

現下等他拾起神，迴轉到華容那塊，那廝居然呼呼大睡了。

韓朗搖頭，嘆息。自己果然是吃了「死要面子，活罪」的苦。

－

而那廂可憐的流年終於歸巢。

一次江南行，兩次遭追殺。

第一次的全勝，令他掉以輕心，第二次的突襲，幾乎是死裡逃生。

昏迷的流年，運氣算好，因穿得不俗，被眼毒的拾荒人順帶救起。重創的他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卻彈不得，咬牙熬到恢復，就馬上飛鴿傳書向韓朗說明了況。

韓朗第一次回覆簡簡單單四個字：按兵不。

第二次就是要他安排南方行程。

而後接到的命令，居然向北，雖出乎意外，但流年還是無條件地照辦。

最後一條，辦起來也不困難。不忙匯合，先觀察傷殘的華容大倌人還忙不忙，忙些什麼。

答案是頑強的華容總依舊很忙，忙著暗地重金託人送兩封信，一封送將軍林落音，另一封送給個和尚安不。

流年弄清，算是不辱使命，興沖衝趕回，休息不到片刻，卻從流雲那裡，得到的答復是暫時不見。

「為什麼？」

「我想就是『不想知道了』的意思。」流雲回答乾脆，流年也領悟要點：主子脾氣依舊，只是心不同。

屋裡兩人全都識相，沉默是金，閉口不談禍端華容。

傷病初癒的流年，決心換個話題拉家常，於是他熱地向流雲詢問近況。

流雲抿口茶，很不刻意地說出自己和華貴的事。流年聽後，不客氣地哈哈大笑，但見流雲肅然回瞪自己，才將坐正，謹慎地輕問，「你不是說笑話？」

「不是笑話。」流雲認真回答。

「怎麼可能？」

流雲再瞪。

流年撓頭，邊說邊措辭，「不是同一類，怎麼配啊？只能說你品味獨特。」

流雲烏黑的眼珠骨碌碌轉，輕了輕嗓子，大聲吼道，「老子沒品啊，怎麼就不配拉！看老子不爽，你很開心是不是！老子……」

就那麼幾句大，嚇得流年臉慘白，手腳發冷，當即求饒，「夠了，夠了！我知錯了！你別學樣了。」

「那配不配？」流雲側目，音調恢復正常。

「絕配。」

「！以後你不許對華貴多看一眼，多說一句。」流雲積極替流年續上茶水。

流年心底大明，「你專門告訴我這個，就是怕我打擊那個大嗓門。」

「他嗓門很大嗎？」流雲好奇地眨眼。

「不！很正常。除非主子要我說實話。」流年氣短一大截。

「反正你不許對他大驚小怪地，否則……」

「你待怎樣？」流年斜睨。

「翻臉。」流雲半真半開玩笑地答道。流年悶憋在那頭暗地磨牙，分明重輕友。他端起茶盅，趁喝茶的空隙，思量著如何扳回一局，門外這廂衝進了華貴，一瘸一拐，跑得倒快。

流雲臉上立刻笑出了桃花。

華貴人也配合，目一對上流雲，大面孔紅一直蔓延到了耳子。「我……我是來問問，你們想吃什麼，我……好去買菜。」

「不用了，你在家休息，告訴我買什麼，我去就。」流雲話還沒說完，「嘩啦」流年手裡杯子落地碎了，流年人也跟著昏倒了，沒被嚇也沒氣，反正就這樣很莫名地背過了氣。

－

屋外，刺目，白雲浮浮。

牡丹花開飄香，京城皇帝卻病殃。

生病，不上朝，不看奏則。年天子天什麼也不做，就窩在龍榻之上，目呆滯，不吭一聲。邊疆連日戰報告急，他也不聞不問。

朝野上下，頃刻謠言四起：韓朗一死，國無寧日。

關於這一切，韓焉倒也從容，面不改，日日進宮面聖。

「陛下，這些折子，臣就全全代勞了。」韓焉遣散了所有宮人，漫不經心地回稟後，帶上堆奏章，轉準備離開。

小皇帝猛地奔下床，散著發著足，跑到韓焉邊，奪下其中一份，沒待韓焉回神，當面撕個碎。紙片飄零，韓焉臉發寒，隨即就送給他一個！

皇帝被震出幾丈開外，跌倒在地，角鮮溢出。

「聖上，從沒如此捱過打吧？」韓焉冷漠靠近，半蹲下，狠狠抬起周懷靖的下，「你這眼神真好笑，好似存有期盼，你盼什麼呢？是韓朗？聖上，也見過他了？」

傀儡天子淚一閃，掙韓焉的掌控，別過頭死咬著雙，垂淚看地。

韓焉悠然道，「陛下放心，韓朗不會再來了。他不想管你了，就算他想再來見你，也不能了，因為他的武功已經廢了，再沒本事闖宮了。」

皇帝瞪大眼睛，張開，嚨「咯咯」卻不能發聲，再也尋不到那夜發聲的覺。

慌裡，他直起，雙手飛舞。

由於作過快，韓焉只能半琢磨，半猜測地弄懂個大概，「你說我對不起你皇家施與恩澤？好好好！我今朝就來告訴你，你皇家代代是如何對我韓家施恩的！」

往事不堪，皇恩浩大。

韓家得遂青雲，風扶直上。位顯赫，權傾朝野。

皇恩浩大。

韓家護國天命，可誰能保證他們永遠的效忠？誰能保證韓家永遠是皇家的掌中之？

天威既然難測。人心當然可以不古。

皇恩浩大。

所以，不知道哪代開始，韓家只剩下了一脈，以後也只留了一脈。說穿了就是一代只留一個活著，獨自一人，到死也只是玄朝青史上的潦草一筆，永不族，就不能什麼氣候。

故事就是這樣不變，持續地發展下來了。韓家的陵園一擴再擴。

直到周懷靖父皇那代，事才有了轉機。

那時，腦子還算清醒的老王爺，特意為韓家求。多年安穩度春秋的先皇文瑞帝，突然發了善心，同意韓家留下剛滿周歲的另一個。

這個僥倖生存的另一個，不是別人正是當時的韓家二公子，如今詐死遊在外的寧王韓朗。

皇恩的確浩大。

韓焉從此，才真正擁有了這麼個寶貝弟弟。

其實韓父也難為，子龍是每個做家長的天，可他又怕韓朗鋒芒太過，引來橫禍。

所以對這個意外得活的小兒子，時而縱容過分，時而又管教嚴厲。由此造就了韓朗不伏燒埋，野馬無韁的個。

可惜到頭，年氣盛的韓朗還是闖了禍，居然參加了科舉，還沒懸念地中了個狀元。韓父事先得知部消息，著急地臨時抱佛腳，走人脈，是把韓朗拉到第二，做了榜眼。

人算不如天算，這個韓家一意只想圖個平安的二公子，最終還是走到人前，了太傅，在那權中心最終不能自保，終究還是被人賜了一杯將離。

先皇后重韓朗，將自己骨託付，可又怕他來日權勢滔天不可控制，一時兩難。

於是就有了那日偏殿召見，皇后笑賜酒一杯，韓朗笑飲下，命運便就此註定。

如獻計那人所說，中將離者最多存世十八年。

到那時皇自立太傅離世，是再好不過。

將離，將離。

一切皆是彈指流間，這個意外得來的弟弟，還是將要離開人世。

沒了功力的韓朗，估計走得更早些。

想到這層，韓焉把先前對韓朗「活該」二字的評價，回了心底。

－

三更鼓敲聲逐漸遠去，殿中一片寂靜。

當今聖上直愣愣地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眼淚已經乾涸，額頭披下頭髮凌地散開。韓焉冷笑，過分的安逸，讓他本就不認得腥二字。

這種窩囊廢的皇帝，護著只能是天下一悲。韓朗就是個睜眼瞎！

捲寢宮的晚風，帶著暖氣，吹著手繪絢彩的帳幔。

「明日，你必須早朝。月氏國的戰事不能再拖了。」韓焉當下決定，自己會獨自草詔，調潘大元帥出征，換林落音回師。「如果，陛下明朝依舊甩子，臣自然有非常手段，讓聖駕君臨天下的。」韓焉展笑，一邊出個淺淺的酒窩。

「只是，我怕陛下，不了這層苦。」

皇帝睜圓微陷眼睛，怔怔地目送著韓焉地離開。冷的，穿過窗格，從他邊過，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寢殿外，星疏卻無月。

迷茫的黑暗裡，還有人沒有睡，孤零零坐在涼亭裡石凳上發呆。

「楚大公子，那麼晚了還不睡，又在尋思什麼呢？」韓焉輕問。

「看蜘蛛結網。」楚陌指指亭中倚欄格。

「這麼黑，你也看得見？」韓焉出一驚異。

楚陌倒笑開了，「這麼多年呆慣了暗，雙眼練明了許多。」

韓焉點頭說了句，那不打擾，就離開，卻被楚陌住。

「韓大人，我弟弟……」

「他自願要和韓朗斯混，我也沒辦法。」

「他不會！」楚陌霍地站起，急急辯白。

背對著楚陌的韓焉，擎起笑目一凌，「這樣，只要你一有華容的消息。我便派人把他帶回，如何？」

楚陌還沒來得及回話，宮院外傳聲，頃刻沸沸揚揚。

韓焉先催楚陌迴避，自己正想查問原因，就見一侍由外奔，惶惶來報，說是老王爺突然發病，生命垂危。他兒子平昭侯，連夜進宮，懇請皇上委派太醫，前去續命。

韓焉攏眉，忙道，「皇上剛休息，這點小事不必驚駕。你速派值班太醫前去，就是。」

監領命，要退，又被韓焉住，「我與你一同去。」

嘈雜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一切回歸寧靜。

黑暗裡，蜘蛛仍在無聲織網，非常忙碌，而細的網，越織越，越織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