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沒兩天,宋斐又見過戚言一次,在一個名為“經典電影賞析”的價值2學分的選修課上。這課的俏程度堪比春運火車票,選課的時候名額秒,宋斐他們全宿舍卡著點在同一時間狂擊鼠標,最后只有宋斐開掛中獎。上完第一節 課,宋斐就知道自己選對了。老師和藹可親,上課鈴一打就點名,點完名就關燈放電影,管你聚會神還是伏案補眠,人家一概不問。而且實話實說,不開燈的教室真的是酣睡天堂,好幾次宋斐明明不困,愣是瞇著了。
上學期末選課的時候他倆還好著呢,所以很多課都選在了一起,導致這學期分手之后,經常抬頭不見低頭見,真是心酸的浪漫。
這節課戚言一如既往坐第一排,宋斐照例坐最后一排。之所以距離這麼遙遠,和倆人相見不如懷念的前塵往事沒半點聯系,純粹是發自肺腑地心選擇。雖然分手之后才一起上課,而且只是選修,但宋斐相信,那貨上必修課的時候絕也這樣。王輕遠亦是如此。可能在學霸心里,距離黑板越近,越容易被知識擊中,他這樣常年各科低空飛過的落后分子,無法理解獎學金默認領取者的志存高遠。所以啊,幸好這學期分手了,不然終于開始并肩上課的他倆,還指不定得為坐前排還是坐后排撕多回呢。上學期為去不去圖書館自習的事兒,就鬧過無數次不愉快。
三觀不合不能?
學習觀不合才他媽致命!!!
也是倒霉催的,違規使用電這事兒在學校里沒起什麼水花,估計不了了之了,于是終于安心的賈老師蹦出來,在周末例行的晚點名上把他們宿舍拎出來在整個歷史院大二年級同學面前好一頓曬。丟人丟到隔壁班的郁悶還沒散,今天這個一直敦厚良善的選修課老師又不知了什麼風,放了個恐怖片。不,恐怖片是宋斐概括的,人家老師的用詞是“邪典片”,而且一改放片不語真君子路線,播放之前口若懸河地介紹他這十幾年的同類影片觀賞驗,最后得出結論,現在市面上所有的cult片都得管這部祖宗。宋斐看著老師放的雙眼,強烈懷疑前面幾堂課都是明確寫在教案計劃上的,而今天這堂,可能是個藏的彩蛋。
彩蛋太刺激了,導演懷揣著一顆報復社會的心,漿四濺,殘肢橫飛。而且不愧是大師級導演,不摧殘你生理,還折磨你心理,最后宋斐實在扛不住,果斷早退了。從后門溜出來的時候,貌似還有幾個同學投來鄙視的目,宋斐敬佩這些姑娘,都是真漢子。很多認識的哥們兒也喜歡這種片子,但他真不行,就像有人敢徒手抓老鼠,卻怕拿腳踩蟲子,人過一百,形形,誰都有自己的死。
反正點過名了,哼著小曲兒去食堂的時候,宋斐還滋滋地想著,這個時間吃飯都不用排,爽。
結果剛坐下來吃了一口大廚新研發的橘子燉——食堂嘗鮮是宋斐枯燥校園生活為數不多的快樂源泉之一,更難能可貴的是那位素昧蒙面的新派融合菜大師功率非常高,十次新菜里至有六次味道都還不錯——就收到了戚言的微信。
【老師又點名了。】
本來酸甜可口的,瞬間苦了。
宋斐看看時間,現在應該是正好下課,他懷著最大惡意揣測對方就是賊心不死,執著地想惡心自己,所以果斷回復——【得了吧,一上課就點名了,下課再來一次,有病?】
對方的回復簡明扼要——【嗯。】
宋斐有點沒底了,問了一圈終于從向那兒輾轉聯系上一位理院的課友,對方給出的回答滿而細致——【是啊,不點名了,還說呢,今天沒來的直接不用考試了,肯定過不了。】
戚言是不是想惡心他宋斐不知道。
但這選修課老師對這個片子絕是真!啥?你如果無法欣賞我心上人的型,我就讓你掛科到天明!!!
2分沒了。
兩個月的課白上了。
宋斐再沒胃口,照例給王輕遠打了飯,垂頭喪氣地拎回宿舍。
一進門,剛做完六級真題正等著投喂的王同學不僅沒表達激,還補了一刀:“再一個半月就考四六級了,你到底看沒?”
宋斐他們大學大一下學期就可以報四級了,王輕遠高分飛過,這學期直接報考六級,宋斐完避開及格線,確切地說是保留了非常遙遠的安全距離,所以這學期,繼續。
王輕遠一看他那個表就知道又啥也沒復習,恨鐵不鋼地嘆口氣:“你要真不準備過,干脆就別報名,還白花錢。”
宋斐也心疼錢,但:“大家都報我不報,顯得多不合群啊。”
王輕遠瞥他一眼:“你那分數更不合群。”
宋斐把拎回來的午餐雙手送到他面前:“哥,趁熱吃吧。”
王輕遠也不廢話了,學習這種事,自己要是不想,別人說破也沒用。
躺床上玩了會手機,宋斐就困了,一覺瞇起來,向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正坐床上玩手機。
宋斐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他還在跟朋友吵架——那表那恨不得按碎屏幕的霸氣都與昨天晚上的自己如出一轍。
向的朋友是他從四站地外的外國語大學不知怎麼勾搭來的,孩兒大一,向大二,都正是課程的時候,加上“異地”,所以除了周末,平時想見面都只能見針同時間賽跑。剛往兩個月,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可從上星期開始,倆人就陷了半冷戰狀態。
“還沒哄好呢?”宋斐決定關心一下室友。
向剛點了發送,手機往旁邊一扔,一副“你不懂”的表看向宋斐:“把妹難,難于上高山,哄妹難,難于上青天!”
“笨,”宋斐支招,“說甜言語有啥用,你得來實惠的,送禮啊。”
向斜眼過來:“你給我錢?”
宋斐默默轉頭遠眺窗外。他可以支招,但沒法支錢。
王輕遠合上英漢大辭典,建議:“干脆讓來吧,不就是想看咱們運會嗎,多大點事兒。”
“要不說你倆沒人要呢,”向覺得有必要跟室友們科普一下,“妹子說想來看運會,潛臺詞就是想來看你,你要實在沒項目,也行,退一步,就當你倆郊游了……”
“這不就結了。”王輕遠不明所以。
“可是我有項目啊!”向仰天長嘯,然后開始了超級模仿秀,“回頭我對象跟姐妹流,哎,你明天要去看男朋友運會?我也要去哎。是嗎,你男朋友參加什麼項目啊?短跑接力。你男朋友呢?八卦太極扇。”
王輕遠:“……”
宋斐看了眼躺在枕頭旁的大紅扇子,無語凝噎。
太極扇和軍拳是學校的傳統競技項目,據說已經有了幾十年的榮歷史,每到運會,必然所有學院全上陣,不拼出個第一第二不罷休。但隨著一茬又一茬新時代新同學校,這個集項目就遭到了越來越強烈的抵制,主要是費時費力還費人,一整就大一大二集參加,可真得了名次,積分也沒比別的單人項目多多,誰也不愿意起早貪黑苦練幾個月就為讓校領導看個開心看個熱鬧,有這工夫不如練個跑步投擲啥的還能切實為自己院系爭。久而久之,這倆就漸漸退化了表演項目。起初是幾個院系參加,到這兩年,已經固定歷史學院太極扇和數學學院軍拳。
一文一理,一一剛,也不知道是校領導強制指名還是院領導真心熱抑或他們兩個院命里有此一劫,總之最后苦的都是學生。
更令人發指的是為了表演起來有力道,今年他們院采購的太極扇是不銹鋼扇骨,上覆大紅綢扇面,一耍起來嘩啦嘩啦的,要多剛烈有多剛烈,要多拉風有多拉風。
悲涼的沉默蔓延開來,這是一個傷心的話題,無人可以全而退。
“任哲呢。”憂傷的安靜里,宋斐發現440缺了一員大將。
向聳聳肩:“還能干啥,一日游呢唄。”
校園一日游是他們旅游管理系男生開發出的把妹神,通常只面向同校大一學妹,作流程基本上是學長以“專業實習”為由制定一條校游線路,然后便開始頂著一張人畜無害的笑容捕捉涉世未深的大一學妹,其名曰帶發現校園藏的。眼下十月底,正是學妹剛校沒多久最好騙的黃金時段。
“!真假的!”向一聲驚,咣當就從上鋪翻下來,一把打開宿舍大門開始探頭探腦。
坐床上的宋斐嚇一跳,盯著室友腦瓜頂問:“咋了?”
向沒理,繼續力張,宋斐被勾起了好奇,也跳下來跟著他一起往外探頭。
男生宿舍樓走廊狹長,幾十個宿舍分布兩邊,幾乎一眼不到頭。440位于西面,而現在東面走廊盡頭約可見聚了一些人,但距離太遠,看不真切。
“我去,看來是真事兒啊。”隔壁441的趙金鑫也開門出來,一瞧見倆同班同學正探頭探腦,連忙流。
宋斐快急出病了,這一個好奇,百爪撓心的:“到底是啥啊!”
背后王輕遠也過來了:“自己看群。”
宋斐他們有個學院微信群,因為人數眾多,一天到晚滴滴滴,多數沒啥正事,后來宋斐就給屏蔽了。這會兒一聽王輕遠說群,他條件反就是這個,趕忙回去手機,打開,滿屏全是“我”“我去”“這他媽的”,也不管同在群里的輔導員們看了啥心。宋斐一直往上翻了百來條,才看到正事兒——考古系402宿舍有一個同學失聯四天了,學院一直瞞著沒上報學校,結果今天上午在西門外的荒草叢里發現了該同學的電腦包和半截人,現在懷疑該同學已經遇害,警察正在402里檢查這位同學的生前品,同時三位室友已經被分別問了話。
要說看之前宋斐還有期待,看完真就覺得沒勁了。有事或許是真的,要不警察也不會來,但最大可能就是丟了東西,人家失主報警了。這種事在宿舍樓里屢見不鮮,什麼失聯遇害絕就是社會新聞看多了,在那兒胡編呢。此類學校怪談似的謠言一天能在朋友圈里看八條,全說得跟自己就在現場似的,還他媽半條,有能耐你上圖啊。
仿佛就為了懟宋斐似的,跟著料同學下面沒過十條,就有人發了一張“疑似來自報案同學的現場圖片”。
圖片模糊不清,小圖完全就是虛的,宋斐手賤,非點開看,結果就是一張拍照時再抖再沒對上焦距也絕對分辨得出的一截,膝蓋以上全部消失,只剩下小和腳,肚子已經模糊,唯獨腳上那只白耐克鞋,在已經凝固發黑的下,顯得格外刺眼。
宋斐一陣惡心。
他依然堅信這張所謂的“現場圖片”不過是網上隨找來的,但無奈,它勾起了自己上去賞析過的“經典電影”,兩相重疊,胃里就開始酸爽地翻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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