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雖然才剛秋，但七中的師生們卻已經是高考迫在眉睫的架勢，雁回偶爾會進班里溫地為他們加油鼓勁，得到了學生們擁戴的目后就悠哉游哉地去高一年級上課。相比較而言，雁回還是更喜歡低年級學生上課的輕松氛圍。而他班里的學生們，大概是隨著力的增多而愈發無趣起來。

好在家里還有一個能給自己解解悶。

不知道是從哪天開始，雁回就習慣地提前下班，忘記了還有規定時間打卡這件事。學校規定高三的班主任每天必須準時簽到打卡，這些天來他有幾次提前離校，都是為了去市場買新鮮的食材。

毫不意外，這個月的工資明細上清楚地顯示被扣了全勤。

雁回對此也無所謂，反正出來工作只不過是為了解悶，自己的存款足夠過完下半輩子。他隨手把表單丟進屜，拾起桌上的車鑰匙，重新吹著口哨出了辦公室。

夜將晚，雁回路過便利店的時候順便進去逛了逛，買了一包可樂味的糖果，然后拎著一袋新鮮的食材回了家。

暖黃的燈照亮了廚房玻璃，映出他不匆不忙的影。筷子攪拌蛋的聲音十分清脆，剛要下鍋翻炒的時候手指回，猶豫了半秒還是重新放在桌上，打開許久不曾用過的白糖罐子向碗里撒了一勺。

雁回撒完后又覺得這樣的甜味太惡心，自己今天恐怕不會再對這道菜筷子了。

平底鍋里油煙四溢，油煙機的噪音太大掩蓋了外面鑰匙擰的聲音。雁回放下鍋鏟時才聽到池烈大聲的抱怨：“你昨天不是說今天做可樂翅嗎！哪了？”

一轉頭才發現年回來了。

“我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只管吃。”雁回端著盤子踱步出來，放到桌上，“今天怎麼這麼早？”

“我都寫完了，當然就早回來了。”池烈理所應當的口吻。

這副看似不以為然實則有點小得意的表把雁回惹笑了，他沒急著回廚房，而是留下來多說了句：“看來你對自己很有信心啊。”

“本來就不難。”

還不屑起來了。

雁回角的弧度加深，“那過兩天你就回學校看看能不能跟上進度吧，現在他們也剛第一復習。”

池烈里的飯菜還沒來得及下咽，抬頭問道：“那我終于能回家了？”

雁回張了張口，言又止。看到池烈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想要惡作劇的心態就涌了上來，直言道：“想得，你畢業之前都別想走了。”

池烈愣了愣，臉上的積極緒退散得一干二凈，把碗筷撂下來，極其厭煩的樣子。

“我他媽現在聽課寫作業就是為了趕離開你這兒，畢業前要是都走不了，那我還學習干嘛？我有病啊？”

池烈深呼吸，腔擴大了一圈，顯然強忍著怒火。

“吃飽了。”他起回了書房，一臉苦相。

雁回視線在那碟彩蔬炒蛋上定了幾秒才移開，長吁一口氣。

開個玩笑而已，還鬧這麼大脾氣了。

他無奈地去書房門口敲了敲門，里面毫無反應。

“逗你玩兒呢，這都看不出來啊？”雁回倚在門框上，手指關節在上面有節奏地敲打，“只要你下次月考績進前三百，立刻就能回家了，行不行？”

“池烈，池烈？”

“欸，我才發現你名字里，水真多。”

“池烈，你是不是五行缺水啊？”

“我看你是有點缺心眼。”

“池——”

門把手被魯地擰開，池烈看著門前近在咫尺的人怒道：“你他媽缺德！”

這張臉離自己非常近，池烈也是吼完這句話才發現雁回和自己的距離也不過就是一扇門的厚度。然而這時候要是退后一步會顯得自己氣勢不足，于是池烈便保持著氣焰囂張的態度，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本以為雁回最多像平常那樣怪氣地嘲諷他幾句就走人，沒料想下一秒，自己的整個下顎就被一雙冰涼的手指抓住了，甚至力道大得泛起微微的疼痛來。

濃重的檀木香氣撲鼻而來，池烈抬眼就能到雁回漆黑瞳仁里映出的自己。

“我辛辛苦苦做的飯，不是給你浪費的。”雁回的氣息有些冰涼，盡管眼睛還是溫和，“你學不學習我真的不關心，想當個廢你就盡管當好了。”

雁回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極其低沉，他只看到年的臉依舊十分充滿敵意。高的鼻梁下是一雙的，淺淺的櫻紅，看起來像是一塊糖。

接著鬼使神差，雁回用拇指在上面輕輕地蹭了過去。

似有若無的令池烈大腦里的雷達瞬間炸開來，一把猛推開了雁回的手。

“你他媽的……別我！”

那份麻麻的覺仿佛還停留在上，池烈一張覺得整張臉都僵得不知該怎麼說話。

雁回面無表地收回胳膊，下朝旁邊揚了一下，命令道：“去吃飯。”

池烈氣勢洶洶，直接撞開了他的肩膀。

等他走了以后，還停在原地的雁回忽然抬起手，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指尖。

——怎麼今天突然發現，這小孩的長得好看的。

雁回的手指緩慢地蜷起來。

[二]

池烈一晚上火氣非常大，平時最多持續幾分鐘，轉頭吃個水果的工夫就忘了，今天卻異常敏尖銳，雁回跟他說一句話都能渾炸起。

洗澡之前更是往玻璃上了十幾張報紙，出來的時候睡外還得裹一層厚厚的浴巾，故意把臉擋了一半像是怕雁回看見自己似的。

“過來。”雁回看著路過電視機前的那一團白花花的巾怪，皺起了眉。

池烈充耳不聞，回了房就把門鎖了起來。

“……”

沒過多久，池烈聽到鑰匙在鎖眼里轉的聲音，警惕地站了起來。雁回推開門二話不說，直接丟了個紅的東西到他上。

池烈條件反地抬手接住，低頭看見是一包印滿英文的糖果。

“聽說糖吃多了，腦子會變壞。”雁回口吻輕松地說道，“不過你本來就不聰明，負負得正吧。”

他說完，就主把門重新關好了。

池烈攥著那包糖果坐下來，仔細把那深紅的包裝看了一遍，才撕開塑料紙取出一顆含在里。酸酸甜甜的可樂味道，口要比他買過的糖果更接近碳酸汽水的清爽。

舌尖推著糖果在一排牙齒間來回蹭，浮躁的緒漸漸平緩下來，只有剛剛洗過熱水澡的皮還保持著溫度。

——其實。

——也不是沒想過要不要當個廢的。

年輕狂的歲數總是免不了有些蠢蠢的念頭，在那些莫名其妙的叛逆懷里，所有人都是自己的假想敵。于是不學無就是在忍耐，在反抗，在和全世界板。總有一日，年要橫眉冷對千夫指，天南地北闖四方。

直到痛痛快快打過一架，造手臂骨折休養了大半年，才發現籠子里的鳥還是要掛在溫室，本沒有什麼與眾不同，甚至還要差勁許多。

或者，差勁了許多許多許多。

“咔”一聲，頜骨輕輕發力，那枚糖果就碎在里。

池烈嚼著糖果，起去衛生間拿吹風機吹頭發，開門后聽到雁回房間里傳出輕緩的鋼琴聲，不自覺地就停下腳步側耳聆聽。

和那次在音樂教室聽到的曲子很像，沒有快的節奏卻依然流暢，曲調悠長，像是一個伶俜旅人遇到了漫長而疲憊的黑夜，前路漫漫，負重前行，卻不見黎明。

雁回的房間里沒有開燈，他在暗的影子是個模糊而拔的廓。音樂停下來的時候，池烈發覺里面的人似乎在安靜地著自己。

氣氛忽然不自然了起來。

“彈的什麼？”池烈忽然開口。

“沒什麼。”雁回漫不經心，“你覺得好聽嗎？”

“……還行。就是，”池烈聲音卡住，想了想才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就是太苦了。”

黑暗里的人明顯笑出了聲音。

“那以后給你彈首甜的。”笑著敷衍了一句，就順手合上了琴蓋。雁回從漆黑的房間里走出來，客廳里的線照到他上的剎那，池烈下意識躲開了視線。

他媽。

又沒穿服。

雖然只是上了個干凈，但池烈還是覺得哪里有些別扭。雁回沒多看他一眼，走到茶幾邊拿起自己的藥瓶，倒了兩粒就水咽下。

雁回背對著自己，池烈沒忍住又看了一眼他背后的刺青。

要是自己剛才沒看錯的話，他口好像也紋了個什麼東西。

池烈悄悄冷哼。又不是紋在顯眼的位置上，平時還穿長袖擋著，也不知道紋那麼多給誰看。

大概就是有錢沒花吧。

池烈又瞥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三]

過完這個周末，池烈就可以回學校上課了，雖然不能保證跟得上進度，但經過一段時間的補習，也勉強有了些基礎。可能是他的確有點進步的原因，雁回這幾天對待自己的標準也寬松了許多，不再盯著他作業完的況，甚至周末還大發慈悲地允許他休息一天。

池烈睡到中午才慢吞吞地起床，趿拉著拖鞋出房間才發現雁回不在家。

第一反應是：沒人給自己做飯了。

剛醒不久的大腦還很遲鈍，池烈坐在沙發上雙眼放空，了半晌才想起來：雁回不在，自己明明還可以點外賣啊，干嘛非要吃他做的？

“為了省點錢。”池烈在心里默默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或許雁回是中午出去買菜了也說不定。池烈沒有立即點外賣，而是打算再等他半小時，如果沒回來就自己解決午飯。等待的時候他無聊，就在屋子里轉悠，去雁回房間對著鋼琴彈，像是小時候玩那些電子琴玩一樣隨意。

但已經十八歲的他不再對新鮮事抱有那樣強烈的興趣，加上自己彈得太難聽，只玩了一會兒就失去興趣。閑著也是閑著，池烈又隨手拿起鋼琴上的一罐藥瓶瞅了幾眼，印著“阿普唑侖片”,服用說明上寫著適用于焦慮或失眠，看了半天才發現這就是俗話里的“安眠藥”。

在池烈的認知里，這玩意兒就是電視劇里用來自殺或者下毒的，吃幾十顆躺在床上，眼睛一閉一睜這輩子就安靜地過去了。要不是想起來雁回每晚睡前都在吃藥，池烈還以為這是他用來自尋短見的。

雁回失眠嗎？明明平時看起來神的樣子，尤其是怪氣嘲諷自己的時候，一點都瞧不出這人會焦慮煩躁到依賴藥。

池烈輕輕把罐子放回原。

半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池烈得不行趕下了訂單。雁回的朋友圈也沒有新態，池烈猜測他一定是去哪里鬼混了，絕對不會干什麼正經事。

下午雁回也沒有回來，池烈打了一天手機游戲，等肩膀酸痛的時候才發現外面已經天黑了。他著窗外灰藍的世界，愣了幾秒，忽然不耐煩地又抓起手機，給雁回發了條消息：“給我帶份黑米粥。”

沒有回復。

不知道是忙什麼事連手機都不看一眼，池烈揣著雁回的子，自然地聯想到某些難以啟齒的之事上。那有必要一整天都……池烈及時地收起了腦子里浮想聯翩的疑。管他呢，雖然自己在這方面沒經驗，可也不至于對雁回都產生好奇心。

晚上十點多，玄關才傳來點靜。池烈摘下耳機見到雁回，他面無表地把外套下來隨手掛在架子上，目不斜視進了屋子，沒看自己一眼。

過了一會兒他出來了，站在臥室門口，臉沉地問：“你我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