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也的思春期就像是五月的夏風席卷而來，浩浩地橫掃了他的生活。

以前和孫星住一起時，陸也總聽孫星里叨叨的那些白貌、大腰細大長的姑娘。

彼時的陸也還太青，并且為生計所迫，既沒有心思也沒有時間去遙想一個漂亮孩兒。

如今和傅承淮在一塊兒，頗有些飽暖思Yin的意思。

歌詞唱得多好，得不到的永遠在，一想到傅承淮那副斯文雅致的模樣，陸也覺得自己可能得上很久。

只恨自己晚生十年。

這會兒，陸也正在發呆，同桌廖亮推了推他問：“晚上韓寧寧生日，你來的吧？”

“誰？”陸也皺眉頭，約聽過這個名兒，但的確不知道哪個人。

“我呸！”廖亮翻個白眼，“隔壁文科班的啊，人家上次還給你送了一餅干，你還吃了呢。這麼快就把人忘了？”

陸也手里拿著五三翻，琢磨良久才想起來餅干的事。

印象中的確有個姑娘在他打籃球回班時送了一包餅干，說是什麼日本帶回來的、很好吃，他當時不準備接，對方丟進他懷里就跑了。對方個子不高，一直低著頭，導致他連長相都沒看清楚。

餅干也沒吃，直到上周下午，陸也實在是中午沒吃飽才翻出來果腹，并且吃的時候早忘記是誰給的。

不過，這也沒必要跟廖亮多說。

陸也只問：“生日，為什麼我要去？”

“當然是人讓我喊你啊，你傻了？”廖亮醉醉的，“大哥，別裝純好嗎？你比我大！”

陸也輕咳一聲，不大想搭理他：“不去。”

廖亮拍著他肩膀道：“陸也，幫忙給個面子哈，你不去，我不好差？”

陸也扭頭，黑眸盯著他：“你跟誰差？你跟是什麼關系？”

廖亮“嘿”了一聲：“今天我喜歡的那妹子也在，韓寧寧同桌。哎呀說了你也不懂，你除了打球就是刷試卷，沒趣。反正一句話，必須去！個面也行！不行的話，就當是小弟求你了——陸也哥？！”

“……”

陸也找自己的錯題集，幾秒鐘后，才道：“就個面，你說的。”

“沒問題！陸也哥就是哥，爽快！”廖亮高高興興地找手機發微信匯報“工作”去了。

陸也給傅承淮發個微信：【哥，我今晚不回去吃】

發完后，沒等到對方回復，他略一沉思，又發出去一條：【我會早點回家的】

還是沒回復。

手機屏幕上方顯示時間是下午兩點，傅承淮很忙嗎？

陸也皺將手機放好。

廖亮還在旁邊嘀嘀咕咕地說什麼，陸也都沒上心思。

等到陸也放學跟著廖亮一群人浩浩去學校附近一家KTV的時候，他才接到傅承淮消息：【早點回去，別太晚，有事打電話給我。】

陸也手指在他發來的消息上面不斷地過，干嘛這麼，讓人想立刻飛奔到他面前。

KTV的大包廂，十多個學生圍坐在環形長沙發上，面前一堆啤酒和吃的。

臨近高考，大家都逆反心理似的趕在最后關頭放肆一下。

包廂里三個話筒都有人占著在唱歌熱場，今晚的生日主角韓寧寧拿著飲料，總是不經意地裝作在看角落的陸也。

跳躍閃爍的雷燈下，寸短頭發搭配棱角分明的朗五，明明是有些野的張揚長相，卻因為那一雙漆黑真摯的眼眸偏偏顯出幾分乖順來。此刻陸也正低著頭看手機，屏幕淺淺的白反照在線條干脆利落的面龐上，越發出類拔萃。

韓寧寧對側同桌道：“陸也真的很向啊？好像一進來，除了跟廖亮說話，都沒跟人怎麼互呢。怎麼辦？”

同桌在耳邊嘀咕幾句，末了笑著道：“看我的，等著！”

說完，站起來。

不多會兒，陸也覺周圍的同學似乎在來來回回地走，還時不時有人讓他往里坐點兒，包廂里是夸張而搞笑的音樂聲。

等他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已經和韓寧寧坐在一塊兒了，而周圍的同學似乎都在約笑。

陸也木然，好一會兒才對韓寧寧道：“生日快樂。”

韓寧寧聲音細如蚊，得連耳都發紅了，道：“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歡來這兒？”

“還好。”陸也尷尬地環顧周圍，沒找到廖亮的影，其他人都是韓寧寧的朋友，不悉。

此時，有人拿著話筒大聲道：“今天壽星請客，沒帶禮的人自覺點來排隊點歌唱歌哈！”

這聲音，赫然是廖亮。

陸也一揚眉，正和廖亮對視。

廖亮大聲道：“陸也唱兩首吧，是吧？”

包廂里的人都笑起來，陸也真想拔就走，順便把廖亮原地掐死。

昏暗的燈中，韓寧寧問陸也：“那個……你準備考哪里啊？”

陸也手里轉著手機：“文城大學。”

本地大學。

“不準備考出去嗎？我想離開家里，去外面看看呢。”韓寧寧笑了笑，這是大部分高中生的慣常思維，畢竟都在家和父母相了十七八年，幾乎都能有機會獨自驗生活與自由。

陸也是正好相反，他就想待在家里，或者說，呆在傅承淮邊。

他怕韓寧寧又要問什麼，忙道：“我去選個歌。”他站起，逃離這個孩子。

韓寧寧還以為他要給自己唱歌，有些驚詫地笑了一下，慕的眼神一直盯著他，混迷離的燈下，男孩兒的側臉依舊英俊得見，對側孩兒道：“他聲音好聽，的。”

“行了行了，知道他什麼都好。”生打趣韓寧寧。

陸也走到廖亮的邊，抬手搭在他肩上，試幾分力氣把人拽到邊：“你說我個臉就走人的，我可以走了？”

廖亮道：“一會兒還要上蛋糕，急什麼？吃點東西再走唄。來來來，點個拿手的英文歌，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陸哥哥的嗓子。”他推著陸也去點歌。

陸也道：“唱完我就走，你回頭就說我家里有事。”

廖亮手指頭在屏幕上來去，點頭道：“沒問題。”他選了一首《You are beautiful》，朝著陸也眨眨眼，“這首行吧？”

“行個——屁！”

唱這種歌，回頭在場所有人都要誤會自己喜歡韓寧寧了。

陸也濃眉著眼眸，不耐煩地抬把人踢遠點，

他順著歌手一欄隨便看了眼，點了一首Cohen的《InMySecretLife》。

他想，如果傅承淮在的話，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呢？

包廂里有人在飆高音，聲音似乎要只沖每個人的顱頂，廖亮夸張地捂著耳朵跟對方嚷起來。

陸也則默默地退回沙發占據了一個角落，再次查看手機。

傅承淮還是沒來找他。

明知道他應該在忙，可是仍舊好像被他忘在某個小角落似的，心緒蕪雜。

等到陸也點的音樂跳出來，有人將話筒遞給他，笑著道：“這麼冷門的歌啊？老歌嗎？”

“嗯。”陸也抿拿著話筒，陡然發現包廂里忽然比之前安靜幾倍。

有些眼睛關注著他，也有些眼睛落在韓寧寧上。

陸也清了清嗓子，對著屏幕上糟糟的畫面，慢慢地跟上和緩的曲調，輕哼慢唱之間是無比低沉的音，原本在竊竊私語的同學頃刻間安靜得目瞪口呆。

“I saw you this morning，You were moving so fast，Cant seem to loosen my grip，On the past，And I miss you so much……”

昏暗角落中的男孩兒，紋不地對著屏幕，罔顧所有人的眼神，沉溺在了靜謐的世界中，他微微瞇上眼，似乎想起在傅承淮邊陪他聽唱片的場景。

傅承淮會用輕輕的聲音跟著唱片機輕輕地和，不像是Cohen的嗓音是從腔里奔涌的渾厚磁，傅承淮的聲音是溫輕妙的。

陸也唱不出那種漫不經心又娓娓聽的味道，他總覺得自己像是邯鄲學步的小丑，只是學了個形，抓不住傅承淮的髓。

廖亮嘚瑟得不行，對著韓寧寧邊的孩子挑眉：“好聽吧？陸也嗓子可以的，收拾收拾可以參加選秀了。”

韓寧寧一直注意著陸也的神，總覺得陸也似乎有很重的心事，那兩道劍眉在意氣風發之中更顯出一份冷峻，與這一屋子的同齡人都迥然相異，或許這就是為什麼陸也總那麼特別的原因。

等陸也唱完這首歌，便立刻和韓寧寧說了一聲，要提前走。

韓寧寧快步跟出來來，在有些哄鬧的包廂走廊里，仰頭問陸也：“陸也……你不吃了蛋糕再走嗎？”

陸也搖搖頭：“我家里有事，我得早點回去。”

他低眸凝視這個言又止的孩子，撓了下后腦勺，認真懇切地道：“快要高考了，希你能考個好績。”

“你也是。”韓寧寧點點頭，“那你……”

圓圓亮亮的眼睛讓陸也想到家里綿綿的小陸，陸也說不出太直接的話，但他又不擅長理這種局面，莫名其妙地僵持住了。

韓寧寧手指搭在墻壁上，扯著角說：“你剛唱的歌好聽的，我以前以為你會喜歡英倫樂隊什麼的。”說到這里時，不自覺地看了一眼陸也腳上的黑匡威，仰眸笑笑，“那個……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陸也皺皺眉，并不喜歡這個話題的發展趨勢，但如果這可以令打住的話，他也毫無懸念地點頭承認了：“對。那我先走了，再見。”

他深深地看這個滿臉為難的姑娘一眼，轉就走。

等下樓，陸也才想：如果是傅承淮遇到這種事的話，應該能理得更好一點吧？至知道怎麼安對方，不會讓大家留下尷尬。

不過，傅承淮好像做任何事都得心應手呢。

真是完得讓人又又恨。

陸也到了馬路邊，仰頭月，急不可待地給傅承淮打電話。

電話接通時，他有些莫名委屈地悶聲道：“哥，我沒吃晚飯，好。你在哪里？”

手機那頭卻是Andy的聲音：“是我，傅生家里出事了，現在醫院，不方便接電話。”

陸也擰著眉頭，眼神死死盯著馬路對面的紅綠燈：“很嚴重嗎？是……是承淮哥的家里人嗎？”

“對，中午就過來搶救了，剛剛允許家屬探。”Andy道，“是傅生的父親。”

陸也一邊攔出租車一邊問道：“在哪個醫院？我現在過來。”

Andy道：“這……你等一下，傅生從ICU出來了。”

手機一陣晃的聲音，陸也聽到傅承淮略有些疲憊的聲音：“阿也？沒事，我今晚不回去，你照顧好自己早點休息。”

不回家？

“哥？我能過來嗎？我想陪著你。”陸也低聲道，“哥，我過來好不好？”

“沒事的，阿也。”傅承淮盡量穩住緒，“我明早應該可以回去。”

“哥——”陸也站在夜風里輕喊了一聲。

年輕男孩兒的聲音格外固執又格外堅定。

傅承淮終于松口：“嗯，那你來，我地址發給你，一會兒讓Andy去醫院門口接你。”

“不用，我自己過去，不給你添的。”陸也飛快地掛斷電話，沖進停在旁邊的出租車。

靠在車框上，陸也遙遙地想：他給傅承淮發消息說不回家吃飯時，傅承淮已經在醫院？那他還那麼云淡風輕地給自己發消息，叮囑自己。

陸也從來都沒有像此時這樣懊惱自己比傅承淮年輕這麼多。

如果他們是同齡人，又或者自己比傅承淮大一點，那該多好啊？他也想照顧傅承淮，也想為他建起一道墻，令他這一生無風無雨、萬事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