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麼玩笑,實在太荒唐了。
阮均城第一次扔下工作,擅作主張地休了年假。在鄉下姥姥姥爺那呆了一段日子,年事已高的老人見他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得有些擔驚怕,他不願看見老人東想西想,于是離開了老家。
坐在市里去火車站的公車上,途經一所中學,正是放學時間,穿著校服的學生群結伴地走出校門,放肆地大聲說笑,笑容綻放在他們臉上,燦爛如花。他仿佛從這些學生族群中看到了當年那個年不識愁滋味,長大變頂天立地男子漢的自己,單手騎著腳踏車從眼前呼嘯而過……
這里儲存著他最懷念的時,他心深最好的。
和自己通信的孩,他曾經夢到過無數次長什麼樣,如今面孔都模糊了,這一切也變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笑話。
他等了快十年的人,他發誓以後要娶的人,他再也不會像這樣的人,轉換了別,真可謂貽笑大方。
火車站售票廳的電子大屏幕上,更替著通往四面八方的列車時刻信息表,阮均城駐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知該何去何從。
“麻煩讓讓,別站著擋道好嗎?”後拖著累贅行李的人口氣不善地道。
阮均城讓開幾步,又被旁邊背著蛇皮袋的老伯大力推撞了一下,他趔趄著差一點摔倒,一雙手臂過來將他撐住了,“小心。”
說完“謝謝”阮均城轉走,胳膊被拽住,他鎖著眉回頭。
“真是你?”男人激地道,“阮均城!”
阮均城多年未被人這麼連名帶姓的過,等他看清男人的面容,他也頗為容地擁抱了一下對方,“季哥。”
面前的這個留著神的短發,穿著中規中矩的襯衫西,挎著公文包,材健碩,長得濃眉大眼的帥哥是自己大學的同窗好友。兩人學一個專業,住一間寢室,開始時也並不深厚,他對誰都是理不睬的態度總是能嚇退不人,包括那些初時還比較積極和他結的同學。
季錦輝是班干部,為人熱心且樂于助人,曾本著團結集的名義,在聯誼聚會時拉攏過他,雖然結果總是讓人扼腕,季錦輝卻越挫越勇似地積極接近他。
日子久了,也便相了。
季錦輝比他大幾個月,總是以大哥自居,雖然外表看起來高大魁梧,心思卻異常細膩。在學校的時候非常照顧他,思想也很,兩個人從只談人生理想的朋友,慢慢變了可以互倒苦水的兄弟。
大學期間,找對象是頭等大事,他不打算朋友,還刻意與同學保持距離的舉讓季錦輝很是找不著北,問他為什麼不。
這時候他已經把這個像親哥一般的人劃歸為可以信任的人範疇,于是把高中時那段無疾而終談不上的傾吐了出來,說自己在等,永遠忘不掉。
說完之後季錦輝緘默了很長時間,在他等得快睡著時頭被攬過去說,不愧是好哥們,我們一樣,我也有一個喜歡的人,我也會等下去。
四年一晃而過,阮均城當上了化妝師,季錦輝則繼續深造,考研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大城市。現在是研究所的骨干分子,鼻梁上架著無框眼鏡的他看起來更加穩重了。
“真巧,沒想到在這里也能踫上你,我們好幾年沒見了吧?”季錦輝欣喜若狂地說,“要不是明天趕著上班我們可以去吃個飯,聚一聚,你要去哪?”
“我……還沒想好。”阮均城拉了一下單肩背著的雙肩包,心里想是巧的。
不停有人沖撞著從他們邊走過,季錦輝拉起阮均城去了排隊的窗口,“你空嗎?不如跟我回去算了,你還沒去過我們那吧,我請你吃蟹黃包。”
阮均城跟著季錦輝上了火車,幾個小時的旅途雖然悠長,不過有好兄弟相伴解悶,時間倒也很好打發,途中小睡了一會兒,在將醒未醒的時候被小聲醒,季錦輝告訴他到站了。
他想訂旅館,季錦輝一臉惆悵地將他臭罵了一頓,說他還是和過去一樣殺傷力十足,傷人于無形,到了哥的地盤怎麼也得盡到地主之誼,走走走,跟哥回家。
季錦輝不和父母住,他在離市區不近不遠的地段供了一套二室一廳的房子,裝修得奢華而不張揚,如他這個人一樣,把阮均城讓進屋,他說︰“別拘束,當自己家。”
阮均城喝著老同學泡的茶,仰著壁紙的花紋,確實有賓至如歸的覺,溫馨舒適得就像是回到了家里,“季哥,你不用忙了。”
“阮小弟你難得來一回,我可得招待周全了,這樣我下次開會去你那,說不定還能混個容之所。”
“行啊,你什麼時候來,我隨時奉陪。”
客房的床鋪用品,衛生間的洗漱用品,睡拖鞋全部換上了嶄新的,對這位遠道而來的貴客,季錦輝相當上心。
休息了片刻,他怕阮均城著肚子,開車將人載去了聲名遠播的大飯店,有夠奢侈的兩人要了一個大包間,點了一大桌當地的特菜肴,並不停夾菜敦促道︰“別客氣,多吃點,你看你小子瘦的。”
吃到中途,季錦輝接了一個電話,言語間溫滿滿,代自己正在陪老同學吃飯,吃完去趟超市就回家,不用擔心,早點睡。
阮均城里餃著扇貝問︰“朋友?”
季錦輝躊躇了一下點頭道︰“嗯。”
“?”阮均城像打暗語般問道。
季錦輝放下筷子,搖了搖頭。
“你喜歡的那個人呢?我上次問你的時候你不是還在等嗎?”
“已經放棄了,他也有喜歡的人,還是做朋友比較好。”季錦輝面帶微笑地著眼前這個他曾經傾慕的對象。
最初的時候,他的確把這個人當朋友當弟弟,可相久了,漸漸就被吸引,等他沒心思朋友,覺得所有人都不如阮均城好時,他已經非他不可了。
只是這個人心里還住著一個,他想過表白,怕把他嚇走,連朋友也沒得做,覺得不值,于是作罷。
後來他特意考到了離他很遠的城市,距離也確實拉開了彼此的關系,分開幾年,除了偶爾會在網上聊天,電話聯系並不多。
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知道阮均城還在執拗地等那個也許永遠也不會出現的人,他笑他傻,自己要做一個聰明人。下定決心將其從心里剔除,接了同一間研究所學妹的追求,門當戶對,已熱到快談婚論嫁。
如今偶然見到阮均城,他心中雖有漣漪,卻再掀不起驚濤駭浪,年紀大了,總要現實一點。
“其實……我等到我要等的人了。”阮均城抑了數日的愁緒終于得以釋放。
季錦輝像被人刺了一刀,他苦笑道︰“那不是很好?如你所願了。”
“可他不是……”阮均城酸地悶頭喝了一口酒,“我真蠢。”
“什麼意思?”季錦輝一腦袋漿糊。
“我被耍了。”阮均城字正腔圓地說。
季錦輝見阮均城一副快哭出來的表,不再追問反而引開話題道︰“你嫂子很漂亮,人也很好,改天介紹給你認識。”
阮均城在季錦輝的客房住了幾日,手機早就沒電,他離家得匆忙,忘了帶充電,請完假也懶得買。何況在鄉下也很難買到與之匹配的,想著正好遠離喧囂靜一靜,便切斷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
借了充電,開機之後是接踵而至的短信和來電短信提醒,沒看完就有電話打進來,他按了接聽鍵,那邊卻不出聲。
涂鬧責問他去了哪里,為什麼不開機,害擔心到差點去警察局報案,後來聊到趙緒斌,他不知該如何接腔,便一聲不吭地只聽不說。
趙緒斌三個字,他想列永久的黑名單。
周末的晚上,阮均城終于見到了季錦輝的朋友,人個頭小,樣貌清秀,材有些,笑起來眉眼彎彎的,臉頰上還有一個可的小梨渦。他了一聲嫂子,人溫婉地朝他嫣然一笑,拎著蔬菜瓜果去了廚房忙活。
不多時餐桌上就擺好了品,幾道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一大碗西紅柿蛋湯,三個人就著香噴噴的大米飯邊吃邊聊。
幾段大學時候的糗事被季錦輝繪聲繪地出來,坐在他旁的朋友笑得花枝,“你們做過這麼多好玩的事,怪不得錦輝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阮均城笑得牽強,“是季哥夸大其詞。”
飯後人勤快地桌洗碗,攆走兩個大男人,“你們去客廳看電視吧。”
黃金檔的衛視臺正在播出每周的綜藝節目,主持人說著妙語連珠的對白,逗得觀眾開懷大笑。
“這一期的嘉賓有周澤霖?”人手上拿著還殘留洗潔的碗在牆邊說,“好帥啊,先別換臺。”
“多大了還追星。”季錦輝放下遙控,展開雙臂的同時打了個飽嗝。
沙發上季錦輝坐在中間,朋友依靠在他右側,對著電視明星評頭論足的間隙和他打罵俏。
阮均城坐在左邊扶手旁,為了禮貌留下來陪太子讀書,他看著電視上的趙緒斌,心里五味陳雜。
“你們口嗎?我去拿點水果來。”大概是吃多了薯片,人起去了廚房。
“季哥,我今天去外面睡吧,你和嫂子在我怕妨礙你們……”阮均城自己都覺得他這個燈泡瓦數太高太礙眼。
季錦輝想留人,卻不知從何而留,重輕友才是正常朋友間該有的相之道,“那我等會兒送你下樓。”
節目進行到後半段,男嘉賓和一起做游戲,攝影師給了趙緒斌一個大特寫,阮均城看著這個人強歡笑地說,“他就是那個給我寫信的人。”
“什麼,他是男的?”季錦輝如遭雷劈。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你們在聊什麼?”人端出一盤荔枝,隔著季錦輝招呼阮均城,“吃荔枝。”
阮均城剝開吃了一個便起告辭,“嫂子,我回酒店了,你和季哥也早點休息,歡迎你們下次去我那里玩。”
季錦輝抓了件外套跟出去,“我送你。”
阮均城再三婉拒,季錦輝還是一意孤行地送到樓下,在小區里和幾個遛狗人士肩而過,天上繁星閃耀,他的心卻雲布。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季錦輝權衡了半天仍未抵過強烈的好奇心,這太戲劇了。
“嗯。”阮均城言簡意賅地應道。
“你還喜歡他嗎?”季錦輝覺得在口袋里的手簌簌發抖。
阮均城吁了口氣,“我也不知道。”
季錦輝總算理清來龍去脈,阮均城因為這個男人而出走散心踫巧被他撿回了家。如果他還是單,或許可以乘機出手,不過一切都太晚了,不是他的,終究強求不得。
既然自己已經出局,不如全別人,他以自代說︰“你不要因為他是男人就對他產生偏見,喜歡本來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何況男,古有斷袖龍之好,你不會比古人還落後吧?拘泥于別可能會讓你錯過這個人,而等你失去就只能追悔莫及了。我想他之所以瞞到現在,自己也有苦衷,我以前也這樣喜歡過一個人,他的做法我能理解。”
阮均城默然不語地邁步前行,現在想來,趙緒斌的確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別,是他自己給自己心理暗示,結果誤以為對方是生,是他搞錯了別。到了路口,他停下腳步,“季哥,你回去吧,你說的我會好好想想,這幾天謝謝你。”
“保重。”季錦輝眼里噙著淚抱了抱阮均城,“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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