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你想必向夏利撒了謊。」公爵戲謔地笑起來。

「是的，我違背了'真誠'這個誓言。」伊安苦笑，「沒人懷疑那個神父的死因，也沒人知道他因什麼招惹了死神。其實，除了這個書，也沒人知道參加的葬禮的人其實是我。他對我的嫉妒，反而保護了我，讓我為了一名倖存者。」

「你確實是個走運的小彩蛋。」公爵嘟囔著，「那家護理中心在哪裡？」

「您找不到他們的。」伊安說，「在書死後沒有幾日，他們一家六口全部在睡夢中死與一場線路老化引起的火災。所有的新聞和訃告裡都沒有提到那位老人。也許他也死了，也許他被大主教轉移了……不久後，我結束了實習，返回神學院準備畢業考試，就再也沒有接過這個事了。」

「夏利沒有懷疑過你知？」

伊安沉默了片刻，說：「事實上，我一直惴惴不安了很久。被派來弗萊爾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因被他猜忌而被流放了。但是，發生了今夜的事 讓我確定大主教並沒有懷疑過我。卡羅爾說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就算這是真話吧，那至前提是大主教並沒有叮囑過他對我特殊看待。不然，他不會冒險把我向您的。」

「他只會直接把你送回神那裡。」公爵譏嘲，「反正以神名義殺戮，是西林那些老妖頭們能生巧的事。」

伊安對公爵的話不發表評論。

屋又陷了抑的冷場之中。

窗外海風呼嘯，雨水量卻並不大，猶如在荒原裡游走的幽靈，角時不時掃過神父宿舍樓。

一個古老的座鐘了室唯一製造聲音的機械，指針已走過了零點。

伊安已疲憊不堪，眼皮同乾的眼球不住，意識就像一艘打翻了的船，在浪中起伏，眼見著一點點沉沒下去。

「你說的這一切，都沒有證據。」公爵突然開口。伊安意識恍惚，一時還以為自己做夢了。

公爵說：「你有可能完全憑空造了這麼一出事，這麼一個老人來，就為了忽悠我。就算有這麼一個老人，也許他就是當時在軍艦上的侍衛，但是他神智已不清，也許記錯了。」

「都有可能。」伊安強打起神，「但是大人，我想您自己心裡也一直有疑，是吧？這個病是通過接傳播的，不是空氣。只要及時做好隔離，先帝夫婦染的風險是極小的。甚至，他們上這個病的機率就應該是億萬分之一。而一切，就這麼巧妙地發生了。」

公爵沉默著。

伊安繼續說：「我沒有生在那個年代，但是我讀了大量文獻報導。在慘案之前，亞當陛下已有明確的撤軍意向，想同亞特蘭聯邦言和。為此，他還同上議院產生了極大的分歧。但是亞當陛下態度強，甚至有謠傳，他已經私下同亞特蘭約定了和談。」

戰爭從不會輕易啟，而一旦它啟，也更不會隨意停下來。

這臺巨型機涉及到了社會太多方面的利益：政治家、宗教人士、做炮灰的民眾，商人們，尤其發戰爭財的軍火商……牽一發而全，沒人敢把它當馬一樣呼來喝去。

亞當二世想要停戰和談，將會損傷太多人的利益。而隨著他去世，主戰的菲利克斯即位，和談告吹，戰爭得以繼續下去。

拜倫帝國同亞特蘭聯邦又繼續打了五年多，兩國的青壯年士兵們前赴後繼地死在戰場上，而資本家和貴族們賺得盆滿缽滿，這場仗才終於結束。

帝國從上到下都為菲利克斯四世的英明決策歡呼，連聲讚他終結了這一場由亞當二世發起的戰爭，將他視做熱子民與和平的偉大君王。

話說到這一步，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全都能串聯在一起。連機都是擺在眼前的，赤的對權利的追求。

「這只是個謀論，米切爾神父。」公爵朗的面孔在半明半暗的線下尤其顯得鷙，「而有些話，是說出來，就可以被判叛國罪了。」

「我說的一切都是個人猜測，公爵大人。」伊安鎮定自若，「是據一些蛛馬跡，而進行的合理的分析。捕風捉影，做不得準。只因為有些信息，你是當事人的直系親屬，我覺得有必要告知於你而已。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的故事說出口的時候，就已將詮釋的機會到了您的手裡。您可以自由去解讀了。」

公爵離開神父宿舍的時候，外面的雨快停了，可風依舊強勁。天空中雷電，像一口還沒有咳出來的濃痰。

這一場弗萊爾特有的秋風暴已抵港，還遠遠沒有結束。它還會在上空盤踞，任地宣洩它的能量，把雷聲砸進每一個人的心窩裡。

「你的膽子比我想像的要大不，神父。」公爵臨走前，深深地瞥了伊安一眼，「在這副聖潔、迂腐、純良的外表下，你的心裡也許住著一頭猛。」

伊安垂目順眉，謙卑恭順，清俊的面容在昏黃的廊燈下宛如的玉瓷名品。

「而我喜歡的。」公爵跳上了飛梭，「很期待看到你釋放猛的那一天。」

***

次日果真還是個暴躁的雨天。

海風氣勢洶洶地刮了一整夜，毫不顯倦怠。雨倒是下得七零八落，教人打傘也不是，不打傘也不是，很是頑皮。

伊安坐在廚房的餐桌邊，眼皮有些浮腫，顯得無打采。他大口灌著濃茶，一邊看著時政新聞。

教廷軍同亞特蘭軍在前線對峙著，還未正式開火。教皇又取消了一次應當由他主持的法會。拉斐爾皇太子帶著人出席了一個首富兒子的婚禮，卻同新郎調被抓拍。這條花邊新聞的熱度遠高於時政，可見市面依舊繁榮，人們依舊有大把心思投注在娛樂上。

「有點安靜呢。」卡梅倫太太忽然說。

「抱歉？」伊安抬起頭。

管家笑道：「萊昂爺考試結束後，就不用再每天過來了。餐桌上沒有了他，總覺得安靜得有點不習慣呢。」

「孩子被稱作歡樂的源泉不是沒有道理的。」廚子也表示同意。

伊安萊昂平日坐著的位子去，輕聲呢喃：「他就快不是孩子了呢。」

所有別中，只有Alpha才會經歷覺醒期。他們強大的力量和敏銳的五源自他們的先祖哨兵，這些特質會在他們步青春期後逐步從裡萌發出來。

等覺醒完了後，他們會進一個瘋狂長的青春期。智商、素質，都會飛速提升，遠超其他幾種別。有些Alpha的智商也會驟升，為與大腦的雙強者。

這是神賦予他們這個別的天賦。

覺醒後的萊昂，正式進青春期。他不再是孩子，而是一個年了。

「天氣真糟糕呀。」卡梅倫太太朝窗外，「每年這個季節總會落幾場乾雨，海上的風浪也特別大。漁船今天都不會出海了吧？」

伊安皺眉。他記得萊昂同肯特相約比賽潛水，就是在今天。

藍灰的海面同沉沉的天空幾乎融為一。海浪翻滾如一鍋煮開了的水，飛梭著浪尖一路疾馳，朝著離藍貝灣最近的一座島嶼獅子島而去。

「你真的沒關係嗎？」桑夏坐在萊昂後，抱著他的腰，在風浪聲中大聲道，「你現在的味道怪極了！」

萊昂一言不發，帶著防風鏡的面孔冷峻肅殺。

這小子今天是從莊園裡溜出來的。

縱使奧蘭公爵對兒子的日常生活再不上心，但是管家總不能對公爵長子掉以輕心。

「你們也太心大意了，他都已經於覺醒期後期了才發現。」在確認了萊昂進覺醒期後，醫生給昏睡中的男孩打了一針，「明天他醒來後，應該會覺得自己非常空虛無力。讓他不要驚慌。等覺醒期過去後，他的力量就會恢復的。」

於是管家派了兩名男僕流守在萊昂的房間裡，怕的就是這個大爺醒來後發覺不對勁鬧事。

萊昂大清早醒來，只覺得自己比昨日好多了，一心只惦記著和肯特的比賽，自然一秒都坐不住。

他也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覺醒期，只當自己昨日拉了警報被父親足了。於是他略施小計，就從男僕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飛梭被管家鎖起來了也沒關係。只要一通電話，桑夏就駕駛著自己的飛梭來了。在莊園後門接上了萊昂，兩個孩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朝藍貝灣而去。

認識一個新朋友還是有用的。萊昂心想。神父的話也對……

他猛地搖頭，將那張汗、紅潤，雙目如水的面孔從腦海中驅逐出境。

煩躁緒比昨天好了些，膛裡的猛暫時匍匐回了籠子裡，失控的燥熱也得到了抑制，由熊熊烈火轉為細小的火苗，還在各幽幽燃燒，輕輕搖擺跳躍。

萊昂覺得自己大概是冒了，所以才會覺得頭暈，渾無力。

肯特和他的同伴已在獅子島邊等著萊昂了。他們一行足有二十來個年，浩浩，開了一艘小遊艇。遊艇上聲樂震天，烤香飄十里。

萊昂駕駛著飛梭，在碼頭前一個利落掉頭。車尾拍飛一道浪，將站在船尾朝萊昂他們豎中指的盧克澆了個心涼。烤爐也跟著滋地一聲冒青煙。

「哈！」桑夏忍不住笑出來，忙把臉藏在萊昂背後。

「我還以為你不敢來了呢。」肯特已換好了游泳，正在船尾做熱運。

他已有十七歲，面孔雖然還稚氣，但型已和年人相差無幾，健壯結實。比起來，萊昂介於初步年的材實在要顯得瘦弱小許多。

「我從來不是爽約之人。」萊昂說著，「我也還擔心你因為鼻孔傷要缺席呢。」

「噗——」人群裡有人沒能忍住笑聲。

肯特角了，冷聲道：「要比的話，就開始吧。港口已經掛了風球，今天會有一場暴風雨。」

「你怕了？」萊昂挑眉一笑。

「我怕你輸了賴賬。」肯特冷笑。

比賽的地點就在獅子島北面。那裡，朝北是一無際的大海，而在他們腳下水深二十多米的地方，有一艘沉船。

「鯊齒號」曾經是一艘水空兩用的軍艦，隸屬於弗萊爾當地駐軍。

一百多年前，帝國軍曾在弗萊爾附近空域對一群作惡多端的星際海盜發起了圍剿攻擊。「鯊齒號」在戰鬥中傷，沒能堅持到回港降落，就沉沒在腳下的海域裡。

軍方在把軍艦上的機設施拆卸完後，將艦艇骸留在了海床上，讓它為了海洋生的一座堡壘，以及潛水好者的一攝影聖地。

當然，這僅限天氣好的時候。藍貝灣水質明度極高，可以穿海水照在沉船上。而如今這個暴風雨前奏的天氣，海底必然一片昏暗，暗流湍急。

萊昂去了外，出深藍的游泳服。

年軀高挑修長，猿臂蜂腰，雖不如肯特那般壯碩，卻非常勻稱勁瘦，被宛如第二層皮的游泳服包裹著，蓄勢待發，充滿了力量。

無輔助設備潛水，既不穿戴推助裝置，只攜帶可維持三十分鐘呼吸的高濃氧氣瓶，脖子上套一個溺水急救項圈。

下了水後，雙方各憑本事深潛下去，尋找目標。只有發生急況，或者項圈檢測到用戶生命征下降，才會啟，強行帶著用戶浮出水面。

「你真的沒事嗎？」桑夏幫萊昂檢查著氧氣瓶，「你皮好燙。我覺得你在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