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小時，中途伴隨褚易幾次的提心吊膽，羅終于完了。干干凈凈一碗白粥，他最后切一把小蔥，將蔥花撒上去，又加了鹽和麻油，放上勺子，走到褚易床邊，輕輕吹口氣，遞給他。

“吃吧，病人，祝你快快康復。”

褚易沒力氣，角沖他一撇。“行了別演了，你當我不知道？”他從床頭出一枚記憶卡，丟給羅：“拿走，趕回去安排版面，按最大尺寸登上。”

羅干笑兩聲：“哪里演戲？是關心你！”但他誠實，兩人一個接卡，一個接粥，都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老友拿到記憶卡后，立即起去找他的挎包，從里面拿出筆記本，在客廳席地而坐，開始辦公。褚易用勺子舀一口粥送進里，生病讓舌頭變得麻木，咸味都吃不太出來，他再吃一口，依舊毫無味道。

羅在導照片，他一開始神興，但把記憶卡里的照片全部看完，臉漸漸變了，最后出無奈，用力著太。“褚易，”他沉聲說：“你拍的什麼啊。”

褚易正小口吃粥，被他一喊，不小心燙到，咬著問：“怎麼了，我拍到高允哲和陳家人見面還不算好新聞？”

alpha朋友出煙盒，也不管屋子仄煙味難散，自顧自點上煙：“褚易，你已經不在社會版了，別老搞那一套東西行嗎，不作數的。我們娛樂版要的是眼球刺激，你要是拍個應招坐高允哲大我恨不得親爛你。你現在給我這些照片，讓我怎麼編？他和陳家半只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子見面，就算談的是扔炸彈去購商場，又有哪位市民會關心？他們要看明星三點式下面的橘皮紋，或者公子哥和他爸小老婆豪車激吻。你再看你拍的，哪一張能用——還以為找你是萬無一失，你居然給我掉鏈子，早知道我應該讓趙銘跟著，在外面蹲個草叢說不定還能搞到兩張做備選。”

他抓一頭卷發，不停點擊鼠標回看照片，似乎是想找到一張勉強好用的。褚易放下粥，“‘我們娛樂版’，你說得真順口，羅大主編，你鬼上那麼多年，在叁周刊做吃八卦的臭蟲，是不是早忘了當年那個站在報社門口說要追求新聞正義的年輕人？你喊‘不映不偏頗要中立，我只與大眾說事實’，這句話你忘了沒關系，還有我替你記著，還是你希我也立刻忘記？”

羅抬起眼皮，他吸一口煙，聲音下去：“褚易，你也該認清現實了，我們做社會新聞沒有前途，娛樂八卦并沒有哪里不好，滿足大眾窺也有它的價值，再說我有虧待過你嗎？你在社會版那個時候一個月才賺多錢，三千塊有沒有？現在做外派狗仔，不僅自由，還能給自己賺上醫藥費，你那些信息素補充劑有多貴，還不是靠你拍八卦照片換回來的？如果沒有這份工，你怎麼活？”

褚易笑了：“是，你說得對，我真該好好謝你。要不是你，我要死病死。”

“我不是這個意思。”

“差不多，反正在你眼里我不求上進，隨意都能給你差遣。”

“說了不是這個意思，褚易，你做狗仔很優秀也很合適，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你還是排斥進娛樂版，總覺得做這行當很丟臉？”

“我優秀？我合適？因為我是beta，所以我活該蹲草叢拍有錢人的出軌照片，是不是？”

他一連串問把羅問得心煩，alpha語氣也變得很沖：“beta能做的事很有限。你不是小孩子，應該認清這個現實了，在現實里找個適合的活法活得開心些，難道不應該嗎？我認識你這麼多年，就沒見你認同過一次自己是個beta，可沒有人能改變生理，我知道第二別階級很殘酷，但這就是社會，是自然規則，我們只能適應。”

是啊，第二別不能更改，所以只能適應，alpha都這麼說呢。褚易點點頭，面無表道：“我明白，你教訓得很好，是我想太多了，但我做狗仔是為了幫你，是因為當初你對我說你不信別人，你只相信我，所以我才會跟著你做只帶閃燈的狗，你往哪里指揮，我就會搖著尾追過去，聽明白了嗎，羅師兄？”

他用兩人舊日的稱號做結尾，讓羅安靜下來。對方不再看電腦，摁滅煙，坐回褚易邊，手一把褚易的頭發。

“好了，不吵架，你還生病呢，氣不好。”

他讓褚易躺下，去取電腦，把屏幕給褚易看，指著那幾張高允哲的照片和褚易閑扯，問他在這里加個花字怎麼樣。

褚易知道羅是在和他認錯，沉默一會，他了：“我之前想過一個，/魔/窟，借你用，不收錢。”

羅哈哈大笑：“我謝謝你！回頭我就炒了娛樂版的那幾個文案，邀你坐鎮編輯部。”

年后雖然打扮落拓浪人，但笑起來卻有往日的那份爽朗。如能換上正經服，羅或許還有可能做回大學時那個風云人，他的好好師兄。

褚易心中嘆息，他從床頭找出第二張記憶卡，扔給對方。“我知道你不一定會用那套圖，所以做了兩手準備。”

老友眼睛一亮，立即將記憶卡進電腦，他翻看幾張就開心起來：“你小子！褚易，我真他媽要親你了！”

“別了。”褚易重新拿起碗，粥有些冷了，不那麼燙，吃起來正好。

羅還在喜滋滋瀏覽照片。那是褚易給他做的備選方案，他蹲消防通道時拍到了不名人進出套間的正臉照，有些在他們周刊聲名狼藉，一出現就是那二三事。有他們和高允哲同出一個場合的圖像，加上周刊編輯們鬼斧神工的文案技藝，很容易讓讀者產生聯想。

沒有新聞就做拼，娛樂生活版的一貫路數。褚易知道羅大概率不會用自己的第一套照片，卻也不想羅開天窗，所以還是給他想了辦法。

羅自然是滿意的，他選完照片發給工，心早已恢復，坐回褚易邊時喜笑開，問：“大功臣，你還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不用了，沒胃口。真想謝我，把高允哲臉放大點，找張最丑的做封面。”

“那很困難。”羅笑著搖頭：“這個alpha長了最討鏡頭喜歡的一張臉，無論哪個拍角度都顯英俊，我看了都要嫉妒。”

褚易無語：“臉能看有什麼用，他不是好人，說魔或許嚴重了，爛貨卻是足夠的。”

他說起高允哲就牙，眉頭擰一把，羅仔細觀察他片刻，反應過來。

“褚易。”他盯他眼睛：“你是不是和高允哲睡過？”

“……”

羅一驚：“靠！你真睡過？”

“吵死了。”褚易捂住耳朵，“意外而已，要是有記憶橡皮可以掉這件事，我現在就去買。”

羅張著，驚訝好幾秒，隨后站起來走到客廳，火機一開，點上煙，拿手狠狠摁眉頭：“以后高允哲的新聞我不會再讓你跟了。”

“為什麼？”褚易坐起來：“憑什麼？”

“他認識你，這是跟拍的大忌。你這次是不是也被他發現了？”

事實難以反駁，褚易不說話。羅長長吸煙，又長長嘆氣，反復幾次，他無奈道：“褚易，我怎麼說你好。”

“你知道我。”

“沒有，我不知道。”羅完煙，他走回褚易床邊，這次不是坐，他到褚易上。褚易的那張小床頂不住兩個年人的重量，陷下去一半。

羅低頭，湊到褚易耳邊：“他就是你新找的補充劑？那你回答我，我和他誰比較好？”

褚易眨兩下眼：“你有病？這都要比？”

“我聽說高允哲是e型alpha，怎麼，稀有種上床也比較不一樣嗎？”

他一邊說，一邊溢出信息素。杏仁苦味闖進鼻子，吃進，都好苦，苦得要命。褚易看著他，隔很久才說：“羅，我還在生病，不舒服，你別這樣。”

alpha和beta互相將彼此看在眼中，又或許只有某個人真正這麼做了，另一個不過是不甘心自己在對方眼里的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