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35歲

1

前些時候去逛家城，看中了一組棕的沙發，寬大，舒服，幾乎可以把半個人陷在裡面，標價四千多，對老公說："買來送你啊，當結婚禮。 "他詫異地看我一眼，說："胡說。"然後很興趣的去研究一個小茶幾。

這麼明顯的掩飾，連我都看得出，實在太多餘，可是除了這個，他大概也沒別的事好做，沒別的話好說。我看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其實他不知道，我並不是在賭氣，也不是要故意用話刺他，我是真的想買些東西送給他。

2

到了終點站，下公車，已經是黃昏時分，我們安步當車，慢慢往回走。

歪過頭去看他的側面，金黃的夕塗抹在他的臉上，化了廓，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鼻翼兩側淡淡的絨。老公髮重，除了兩鬃和下泛青外，就連臉頰和結上方都有汗，我一直努力說服他刮這兩個地方，可是他不肯，怕刮過後胡變，到時候整張臉的下半部都會變青，像戴著半個面。

回到家裡時，行李箱就擺在客廳，他接著去收拾，我裝作沒看到，什麼東西是他的，什麼東西是我的，他總還分辯得出。

3

老公仰面躺在床上，我趴在他上，向上湊湊，把自己的臉到他臉上。

他大概也很，在我臉上蹭了蹭。

對我來說，擁抱是比做更重要的事。做可以只是出於激，擁抱卻是出自於全心全意的信任和喜歡，毫無防備地敞開自己。

相親、耳鬃廝磨，這兩個詞造得真是好。

4

從一九九九到二零零六，七年的時間，著這個人，像已經變了自己的一部分，理所當然的存在著，有時候甚至覺不到，可要是真的到了割掉的時候，會捨不得，疼，想哭。

老公問我以後會不會喜歡別人，這實在是個太沉重的話題，我只敢拿它來開玩笑，"會吧，"我說，"沒準哪天突然就和別人天雷勾地火，然後乾柴烈火，一泄千里。"

老公被我逗笑了，"我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穩重。"總之是要像個擎天柱似的擋在我前面就對了。

這句話以前也有同學說過，"將來一定要找個很得住你的才行。"大概是因為有時候實在是太過於孩子氣，和宿舍的同學悉了以後，會經常和他們搗蛋惡作劇，還好沒人計較，只是笑得很沒奈何的樣子。

"何止，要是真的喜歡就沒辦法，要是不喜歡，想追我，不但要穩重，要帥，還要有錢。"

5

這個問題自己也想過，不知道自己將來還會喜歡上什麼樣的人，可是想來想去，總會歸結到老公的上，腦海裡浮起的都是他的臉，完全沒辦法想像到第二個，不是這個人就不行，有時候真是讓人很絕。

又想到送結婚禮的事，"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最喜歡的兩句話，到時候在禮上送給他，因為自己已經用不上了。

6

還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如果有一天你過不下去了，來找我也可以，我等著。"在他心裡埋下種子，讓他疚，讓他時時刻刻念著我的好。

讓他知道自己還有後路可以走，所以會不了委屈。

等一有機會，這粒種子就會生發芽，然後我去收割。

可是也很想對他說："既然決定結婚，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想，專心過日子。"融合進主流認可的生活方式，這樣會輕鬆得多，何嘗不是另一種幸福。

何況，這其中還牽涉到另一個人，算起來，才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我在這兩種想法中間搖擺不定，無從選擇。

7

最終還是自私地給他發去了短信："我等你到三十五歲，如果到那時你還不來，我就找別人了。"

我不無辜，可是我也沒有罪。

我只不過是喜歡著一個人。

死生契闊，與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實在是最悲哀的一首詩，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麼小，多麼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開。"好像我們做得了主似的。

--張玲

8

還有半個月，他就要結婚了，離他搬出去也已經過了一周，沒有再見過面，也沒有回復我的短信，不知道他看了有什麼想。

走到今天這一步，我誰也不怨，因為早就已經有所覺悟，早就抱著"多一天都算賺到"的想法，這幾年的快樂和幸福，是來的，現在到了還回去的時候。

我也不想指天劃地的說這個社會不公平，又有什麼用呢。

我向來是怯懦的人，沒有做鬥士的決心和勇氣，所以藏在角落裡，盡量不引人注意地活著。

9

好歹也算是部門的副經理了，在他搬出去的那天，還是有很多人來幫忙的，下屬，搬家公司。我坐在客廳的沙發里看著，在進進出出的人群當中很醒目，有人我搭把手，我裝作沒聽到，已經極力控制了，可是臉還是忍不住變得很難看。

那些下屬大概以為我們的關係很糟，在開了兩句玩笑後，看我沒接話，笑起來也很敷衍，就不再理會我了。

電視電影上經常演，離別的時候，閒雜人等會自消失，單留下兩位主角。

可是直到最後一次，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搬下去了，他要跟過去收拾新房，那些下屬又吵著讓他請客，我們始終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

10

我坐在沙發里，仔細捕捉著樓下的靜，聽見了他的說話聲，聽見汽車發的聲音，站起來趴到臺上向下看，車子正在緩緩的開走。

我看著它開上馬路，看著它被別的樓房擋住，看著它直到再也看不見。

把他留下來的紙張，雜七雜八的垃圾都清理乾淨，又找來很多的服泡進水盆裡，再把所有的玻璃都了一遍。

我得找些事來做。

11

他一直對自己的同志份相當的抗拒，有時候我會想，假如沒有我，他​​一定會喜歡上某個孩子。

他也從來沒說過喜歡我，雖然我們生活在一起，雖然我們經常做，這句話他也沒說過，彷彿這句話一說出來，就是親口承認了自己的​​份

我也沒對他說過，只是寫信的時候寫過一兩次，覺得"我你"這幾個字說出來會難為。

12

這一個星期的睡眠狀況差到了極點。

明明很累，躺在床上會陷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偶爾聽到一點大的聲音，或是突然想起他，想起以前，整個人馬上警醒過來，不可自抑地想東想西，再也睡不著，一直睜眼到天亮。

試過幾次在半夜起來看書或者是上網，不到半個小時又會覺得疲倦，躺回到床上，卻還是沒辦法睡。

大學時已經養這種晝伏夜出的習慣，同學都說我是夜貓子。

也試過借助安眠藥，非常不喜歡服藥後醒來的那種覺。

畢業以後，這個習慣已經慢慢糾正過來，最近卻又有重犯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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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就聽過的故事。一個寡婦，每天夜裡都會將一百枚銅錢隨手灑出去，然後一枚一枚的找，牆角，床底，等全找到，差不多也就天亮了。知道是因為寂寞，可也只是知道而已，沒辦法同。

如今再回想起這個故事，才覺得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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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自己也差不多是這種境，晚上睡不著，可是起來後又會發呆，並不會覺得特別的難過，只是茫茫然的不知道做什麼才能打發時間。除了寂寞，他什麼也沒留下，想起以後，也許還要這樣過好多年，就使人覺得恐懼恐慌，所以會害怕，也許不可能堅持到三十五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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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學校，還是大一，住在同一個宿舍，正是兩人間最蒙昧不明最讓人愁悶的時候。

有一天晚上在睡夢中突然很響亮地喊了兩次他的名字，然後醒過來，聽到他在臨床迷迷糊糊地答應了一聲"恩？"

知道他在，那一刻，覺得很安心，翻個，又繼續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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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在生小外甥的時候，是剖腹產，我不在，爸媽還有姐夫在旁邊，送進產房。

後來跟我說："當時一定要知道你姐夫在才放心，其實就算在也管不了什麼事，又不是醫生，可就是要多看上一眼，不會那麼害怕。"

這就是夫妻對彼此的意義罷！頂著丈夫與妻子的名號，不管不，天生的與別人不同。

所以聽過很多這樣的故事，無論丈夫對妻子多麼的不好，可就是不離婚。因為偶爾在夜裡醒過來，知道自己邊還有個人，會呼吸會氣的活人，就算再沒用，再怎麼不好，可他和陌生人、和朋友比起來，是更近自己的人，有時候，他在，就已經是一種很深切的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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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還是會害怕，家庭，孩子，都是很難撇下的羈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不打算離開，打算就這麼過下去，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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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接到他發送過來的電子郵件，說想我，說喜歡我，要我別怪他。言辭懇切，以他的破筆頭，這大概能算得上他這輩子寫的最好的一篇東西了。

反反復復，看了又看，心裡百集，都已經決定了才來說這些。

簡略地向朋友複述了一下容，很慘淡的對說："你看這個人，裡說喜歡我，又讓我這麼難過。"

19

我沒有怪他，真的。只是，無計悔多。

關於將來，我們並沒有深的談過，很多事，不用說得太明白，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知道他將來一定會結婚，有始無終，從開始就注定的。

他是個世故的人，不會讓自己同整個習俗對抗，若是沒有外界的眼，或許兩個人可以就這麼靜悄悄的過下去，可是總會有些風言風語，職位越高，到的注意也就越多。

20

他最近大概在煩著請柬的事，到底要不要發給我一份。每次想起這個就會忍不住笑，想起他為難的樣子，一臉傻乎乎的。

幾個玩得好的同學會從別的城市趕過來參加婚禮，如果不見了我，會追問，畢竟誰都知道畢業後我們還是在一起合住。

最終還是決定不去了，他就要和別人結婚，他不能期我笑著說"恭喜，百年好合"，太殘忍的要求。

21

十歲以前，我們家和外公家是鄰居，所以我算是他們看著長大的。

後來外公他們搬走了，搬到舅舅邊，他曾經對別人評論我的姐姐和我："那幾個丫頭是沒比的，就是那個兒子，主意那一個正。"

主意正，是非常有主見聽不進別人話的意思，不知道怎麼得了這個評價。

我媽也同意，說我一條道走到黑，不撞南牆不回頭。

尤其現在年紀大了，更是不太管我。只是偶爾會催促趕快找個朋友，說男人要是沒人照顧，壽數會短很多。態度還算溫和，知道一向都是儘管說，我不反駁，可是說完了，我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奉違。

試探地同說過幾次，說我誰也看不上，連自己都沒辦法，更不可能和別人結婚，就一個人這麼過一輩子了。

很憂慮。

但是獨主義者總比同更讓人能接一些，在我家鄉的那個小城鎮，閉塞落後，大概連兩個男人可以相都沒聽過，或者是本拒絕相信世界上竟然還有這種事。

22

最近一直在考慮是不是應該離開這個城市，是因為他才留在這裡，現在他走了，我也就該走了。留下來，會時時刻刻的意識到他就在不遠，邊是他的妻子，或許不久以後還會有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