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颯明讓他轉，握著他的肩膀，跟他說“別”，輕而又輕地重新給他看了看。

“自己真的涂不到后背？”顧颯明問他，輕緩的語調很迷人。

有點釣魚執法的意思。

祁念目視眼前白的墻和大塊的灰床面，心虛地干干吞咽了一下，著頭皮出聲：“嗯。”

離開時，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一點，祁念有些沮喪地把藥膏攢在手里，腳著被吹得更加冰涼的地面，而厚實的地毯不在他所能經過的區域。祁念打開了顧颯明房間的門。

祁念是自己主走的，但更像是被趕出來的。因為顧颯明一直都沉默著，不似生氣，但就是沉默著。

謊言在不知不覺中被拆穿，他怕自己再不識相的離開，剛剛所有的努力就功虧一簣了。而且時間也確實太晚，實屬打擾。

祁念像做賊一樣微微佝僂著脖子，低頭轉過，準備把門輕輕帶關，及時退場。

冷不丁一力把門拉住，祁念手里的東西也被對方走。

“看不到就以后每天過來，”顧颯明對他說，“不用半夜地來，我說了沒事就沒事。”

隔了一周的周五班會課，張超手里拿著一張A4紙，從上樓到走到講臺上，都一直湊在眼前瞇眼看著。

教室里時不時有竊竊私語，大家做著各自的事，同時有些忍不住聊兩句天，有些則在詢問假期作業、討論問題。

周五的最后一節課，意味著兩天周末假期即將開啟，雪花片似的試卷發得再多那也“放假萬歲”。上超哥總結績發表“廢話”的日子，大家緒更加積極高漲。

張超一手撐在講臺邊緣，把自重量的一部分承在上面，接著掀起眼皮：“都考得好，才一個星期就過去了？自習不知道怎麼自習？”

散落在坐標四講話的人瞬間都整齊劃一地閉了，坐正子把頭埋回作業里。

祁念端坐著，正一不看著空白卷子上的最后一題，在腦海里理著思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學渣一枚，對著天書難題冥想發呆。

思索完畢，祁念提起筆，寫了個“解”字，在圓錐曲線的圖上做完一輔助線，便開始列起式子。

前面有改完發下來的練習冊，何佳彥也在寫作業，拿完自己的，就只剩下一本祁念的。

何佳彥盯著恰好讀到解題關鍵點的英語閱讀，扭過胳膊把練習冊往后面遞，如今跟祁念悉了，相變得較為輕松。

手抬了半天也沒看見人接，何佳彥剛打算側過子，手里就一空，倒沒管了。

徐礫拿過祁念的練習冊，幫他放在課桌上。

祁念才抬起頭，目從練習冊反著澤的書皮，一路順到徐礫那邊，兩人對視時都沒說話。

“謝謝。”祁念把練習冊收回屜，輕聲說。

徐礫看著他，一邊看他一邊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著急，直到祁念把最后這道題整個三小問寫完，徐礫還把目鎖定在他上。

“小漂亮，”徐礫終于他，看起來有些隨便，又有些認真，“黃榛的事......我已經替你警告過他了，他以后應該，應該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

他補充：“我也跟他解釋清楚了，我們的——”

徐礫十分反常地卡住，猶豫了一下：“——朋友關系。”

祁念安靜聽著，他瞟了瞟臺上正在開電腦的超哥，還沒開口，徐礫又說：“是在那天育課？他只推了你，還做了什麼嗎？”

祁念的臉有些白了：“沒有。”

徐礫見了立馬轉移話題：“你不想理我了嗎？”

祁念遲緩地看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聲音聽起來一向冷淡，因為很輕，倒并不凌厲：“沒有。”

“沒有就好。”徐礫這會兒笑起來，出祁念悉的表，然后努努示意他繼續寫題，不見嫌隙。

“好了，停一下。”

超哥敦實一個坐在講臺上，只出半個子，和一顆圓溜溜的頭，悠哉道：“月考績大家早算過了吧？覺得怎麼樣啊？為什麼隔一個星期分析績，因為你們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分數算完的當天憂傷兩下，然后就萬事大吉了？我偏不。”

大家窸窣收筆抬頭，不人面面相覷，向下撇著，帶點互相自嘲的意思。

“吶，第一名沒什麼新意啊，老人了，”超哥點著鼠標，“跳過。”

底下響起三三兩兩又羨慕又心悅誠服的笑聲。

“第二名祁念......”超哥點著頭醞釀，意味深長，話鋒一個急轉彎轉了回去，“說到這個第二名，我們再來說說第一名。我們班顧颯明，這大家公認的是吧，這次數學看錯一條輔助線，單科第一就沒了。”

“顧颯明，你下次還可以再試試總分能不能掉出第一，嗯？”張超調侃。

有坐在底下的同學咋舌。

沒距離這回事是相互的，很多事他們可以跟張超沒大沒小，所以張超講話也一向直接，開玩笑，不留面。

顧颯明這回第一名實在也保住了，不過就是個數學單科罷了，超哥這話聽得大家都不免替顧颯明不舒服起來。

徐礫頗有幸災樂禍的味道聽張超懟人，他低聲音祁念：“小漂亮，你跟他什麼關系啊？”

祁念不再看顧颯明，他著手中的水筆筆帽，垂了垂眼說：“沒什麼關系。”

第三十二章 （上）

徐礫聞言歪頭，故作思索的樣子，重復念了一遍：“沒什麼關系......”

顯然徐礫不是什麼好糊弄的人，祁念其實不怕被他知道，但也不會主說出去。

張超在夸祁念的時間上花得長了點，之后繼續往下分析，都是些分析過無數遍的“老同志”了，多是三言兩語帶過，講一些翻來覆去的話，敲打敲打，為的只是起到重視作用而已。

而祁念沒有被超哥表揚了的開心和自豪。

上周所有績出來后他沒去算過總分，只是跟一個班的同學們抬頭不見低頭見，人多雜，八卦就是枯燥學習生活里最鮮活的調味劑，班里悄著替他算分的人不知道有多。

祁念知道他是第二名，比顧颯明了15分——主要缺在語文這門課上。祁念知道后的那天晚上，如約待在顧颯明房間里，還為此慶幸過。

剛剛他斜視過去，顧颯明全程倒是沒什麼變化，不疾不徐地干著手頭上的事，在被超哥點名時也只抬頭抿了抿角。

但他心中還是愁云布，只想著顧颯明會不會因此而不高興，然后晚上打開門時，會冷漠地拒絕他。

不要提過顧颯明一頭的快，祁念全然忘了當初在車上拿“假設”招惹顧颯明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放學后，徐礫提起書包，朝坐在位置上發呆的祁念一拍：“我先走了，下周一見。”

何佳彥反著子收拾書包，覺得奇怪，突然好多天都不講話的兩人，現在又好了？

祁念慢吞吞地收撿著課本和作業，慢到教室只剩做值日搞衛生的人。

顧颯明站在自己座位上，旁邊拖地的生大大咧咧笑著說：“大帥哥，我拖地了，怎麼還沒走？等施澤？”

顧颯明笑笑，給讓道：“等他干什麼，早走了。”

祁念聽見聲音，從憂心忡忡、旁若無人的狀態中離，發現顧颯明正好整以暇地立在后門看著他。

祁念這會兒反應倒快，一下子福至心靈，頓時跟上了發條似的，一腦把剩下的東西塞進書包里，起時被桌絆了一下，他吃痛蹙眉，再抬頭時，顧颯明已經走遠要下樓了。

祁念急急匆匆地跑過去，好在顧颯明雖然人高長步子邁得大，但速度不快，祁念呼吸不勻地跟在斜后方，他頭頂的發旋被跑得翹出一撮，腳步聲相比起來細碎一點，像個小跟班。

顧颯明邊下樓邊掉頭看向他的“小跟班”：“跟著我干嘛？”

祁念眼里浮起疑：“你不是......”在等我嗎？——顧颯明先去車上等他，和站在教室邊等他，給人覺是不一樣的。

祁念沒說下去，他小口著氣，抿著繼續跟著，路上見別人，祁念就放慢一小步，盡量保持著距離。

“高興嗎？”顧颯明云淡風輕地問他。

“高興......什麼？”祁念不過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話，傻瓜才會認為顧颯明是在問等他放學高不高興，他看這樣也不用擔心顧颯明生氣了，就平淡闡述著事實：“你不還是能參加數學聯賽麼。”

他們之間是既難以通又很有默契，啞謎打起來誰也不怕誰不明白。

顧颯明失笑，看來祁念還沒到任他扁的柿子的地步：“這麼不想讓我去數學聯賽，討厭我嗎，祁念？”

聞言祁念心下一，視線游移，訥訥開口：“......沒有。”

他隔顧颯明的距離沒有太近，想避嫌，其實也沒避到多。

顧颯明起了興致：“都說了那天的事不會告訴別人，不會出爾反爾，我又沒威脅你。”

這還不是威脅嗎？祁念覷了覷顧颯明，何況也不能讓顧颯明覺得他真的討厭他——畢竟誰又會搭理討厭自己的人呢。

“我也都說了，”祁念拉了拉自己的書包帶子，小聲說，“不討厭你。”

顧颯明沒回答，只別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像看不懂事的小孩子的那種眼神，教祁念咬了咬牙，郁悶難當。

兩人先后經過斑馬線，坐上了車。

第三十二章 （下）

從車上下來，顧颯明領先一步踏上臺階，祁念走著走著沒跟上去，他慢下速度，腳步頓住，眼睛直直地看向別墅左側樹影婆娑的地方。

祁念在這里住了十六年，從小長到大，跟它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