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幾個囚犯哭喊著被侍衛扔到白虎利爪邊，人群正等著那刺激一刻，聽到一個即使飽含憤慨怒氣依舊清朗好聽的聲音大吼一聲。

“禽shòu——！！！”

這聲音顯得如此突兀，以至滿殿俱靜，只有數聲淒慘聲，幾個囚犯亦遭虎吻。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一個人上。

一個纖細修長的年，滿是gān涸跡的囚和手腳上的重鐐銬表明了他的份，但年漆黑眼睛裡發出的芒，銳利得讓大家都忘記了他是個囚犯。

人群有片刻靜默，然後侍衛中響起竊竊私語和不懷好意的yín笑聲，因為他們中很多人都認出了這年曾經被他們肆意玩弄過。

天靖群臣裡也有人哎喲出聲。“這不是歡夢亭的紅牌小倌塵煙嗎？失蹤了幾個月，怎麼跑這裡來了？”大概省起場合不對，那員很快噤口。可已經有數人附和著點頭。“對，對，佟大人，是他沒錯……”

歡夢亭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男jì館，京城裡幾乎無人不曉，天靖群臣中更有不人是歡場常客，向雷海城的目頓時皆帶上了鄙夷嫌惡。

“……海城……”明周從冷玄懷裡抬頭，看到雷海城轉面向他，想到雷海城遲點也要葬虎腹，眼眶發酸，口痛得發漲，了一聲就再也發不出聲音。

雷海城的視線本沒落在明周上，隻盯著高高在上的冷玄，再轉向眾人，一字一句，清晰得傳遍整座大殿。

“己所不yù，勿施於人。如果囚犯中有人是你們的至親之人，譬如你們的父母、妻子、兒，你們能忍心看著他們被拿來喂虎，還能笑得出來嗎？你們自己想一想！”

他聲音年輕，可幾年的律師不是白當的，拋開口才，言語抑揚頓挫間，已經自然而然有令人全神貫注聆聽的魔力，如金石擲地，直擊人心。

眾人真的低下頭仔細思索，不都面愧。

符青一直在旁邊看熱鬧，此刻也不一收折扇，驚奇地打量起雷海城。

冷玄也微震，不過他是驚詫雷海城三言兩語居然把天靖群臣大半說得低下頭去反省，冷哼道：“一群死囚而已，死何足惜？”

“那請問，天靖國可有哪條律法規定用老虎來死犯人的？即使死囚，或斬或剮，也應當按律法置！不能隨心所yù，濫用私刑。否則法之不法，跟一紙空文有什麼區別？天下若法令不行，上位者又將如何取信於民？又將用什麼為準繩讓百姓遵從？”

雷海城侃侃而談，毫不退。他很清楚跟帝王談現代的法治概念不啻對牛彈琴，只是面對專心聆聽的觀眾，律師的職業習慣深固，忍不住就開始辯論起來。考慮到聽眾是群古人，他已經盡量把現代嚴謹的法理知識濃簡化，還說得文縐縐的好讓眾人容易聽懂。

這番話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對於這個皇權至上，皇命等於法令的“人治”時代，雷海城所說的法治理論，眾人前所未聞，但一群文臣畢生都在致力於研究治國之道，一聽後就覺得jīng辟木，不住點頭。正是歷代人索了良久，卻給雷海城一句概括。連那形容慵懶的瀾王也在玉案後慢慢坐直了子，眼中若有所思。

“說得好！”符青慡朗地大讚，目炯炯，毫不掩藏欣賞。“想不到天靖皇朝居然還有如此人，青見識了。”

呵！原來古人這麼容易唬，幾句話就震住了？雷海城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眾人臉上或多或的崇拜表qíng，把還沒說出來的長篇大論收了回去。

風陵使臣一行中的頎長男子在符青耳際極小聲地了說了幾句，符青點頭，起朝冷玄一揖道：“冷陛下，這位年頗有學識，想來不會是作jian犯科之徒，不知陛下可否賞我風陵國一個薄面，免了他的死命？”他既了才之心，又見雷海城年輕文秀，料想犯的多半是文字獄，仗著風陵國勢為雷海城求起qíng來。

冷玄冷冷一笑：“符丞相，他是行刺本皇的要犯，絕無赦免之理。”

“啊？”符青沒想到雷海城犯了弒君大罪，不愕然，行刺皇帝放在哪國都是死路一條。他惋惜地看了雷海城一眼，搖搖頭坐了回去。

見符青不再出頭，冷玄厲聲喝道：“來人，將這妖言眾的欽犯拖下去喂虎。”這個下賤男娼，勾引他兒子還不夠，竟然還敢在群臣和風陵使臣面前與他頂撞，實在猖狂絕頂。

“父皇！”明周抓冷玄袖，見冷玄面上毫無圜轉余地，他背轉不再看雷海城，眼淚簌簌掉落。

數名侍衛向雷海城圍上來，雷海城冷冷地站著，後齊大卻低聲罵了一句，聲音極輕，只有雷海城聽清楚。“混帳東西！”

褐棕的眸子微微收，雙手暗中握了手鐐——

“且慢！”

侍衛正要手去抓雷海城胳膊，被瀾王大聲喝止。

“這麼漂亮聰明的人兒，拿去喂虎，bào殄天啊……”毫不理會周圍人詫異的目，瀾王像評價珠寶古董似地對雷海城左看右看，嘖嘖歎息。

天靖群臣中有人相互一，笑容曖昧，彼此心照不宣——瀾王天xing好，據說還男通吃，在節骨眼上出言阻攔，八是看上這年了。

冷玄緩緩提醒：“壽皇叔，他圖謀弒君，罪無可恕。”

他並不想惹位高權重的瀾王不快，倘若冷壽看中的是任何其他一個囚犯，他都願意順水推舟，賣個人qíng給冷壽，但是雷海城絕對不在此列。

說不清為什麼，面對今天語驚四座的雷海城，冷玄心中的不適越來越重。雖然雷海城還是他的階下囚，他卻已經約到了來自雷海城上的qiáng烈威脅。他還沒有理清自己究竟在擔心什麼，可殺機既起，再無遲疑。

似乎預料不到冷玄會回絕如此斬釘截鐵，瀾王一時間竟有些錯愕，對冷玄qiáng不容質疑的表qíng審視片刻，臉數變，最終長長歎了口氣。

“可惜啊可惜……”他恢復了最初的慵懶模樣，朝雷海城搖著頭，一臉莫能助。“好好一個人，待會變堆碎ròu，實在本王我心疼。”眼珠左右一轉，忽然指著站在雷海城邊的侍衛道：“你，把腰刀給他。反正是個死，自己抹脖子總好過被老虎撕來吃了。”

他這番話，表面好象是憐惜雷海城的容，想留個全，但明眼人都看出了瀾王擺明是跟冷玄抬杠。不但冷玄豎起了雙眉，符青也嗅到了天靖皇朝兩個最有權勢的男人之間的火藥味，眉眼浮上層幾乎不為人察覺的喜。

殿上，最吃驚的人自然是雷海城。他並不認識瀾王，但聽到冷玄稱呼此人為壽皇叔，這麼個份顯赫的皇室中人，與他非親非故，為何要來袒護他？

凝視瀾王，忖度著對方用意。瀾王也正用同樣研究的目打量雷海城。唯一不同的是，瀾王眼裡除了探究，更多憐憫。

憐憫……雷海城驀然覺得太好笑。在前世，當他向即將為他手下亡魂的人拉下扳機時，他一般都會施舍給那些人一個憐憫的冰冷微笑，然後在那些人驚恐絕的神qíng中結束他們的生命。未曾想到，靈魂進塵煙軀後，他卻數度了被憐憫的對象。

他雷海城，絕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也不需要旁人居高臨下來可憐他骨子裡的驕傲如cháo水，噴漲而出。雷海城冷冷仰起頭，長發傾飛如墨泉流瀉，竟為蒼白俊秀的面龐染上英氣肅殺——

“多謝閣下好意。只是生有何歡，死亦何懼？雷某不是懦夫，即便死，也要同白虎一搏，絕不會束手待斃，更不會自殺。”

他還要留著命，殺冷玄！f

“好！好！”了個大釘子，瀾王非但不氣惱，反而掌擊玉案，“好一個生有何歡，死亦何懼！好氣魄！當浮一大白！”

真個替自己斟了杯酒一飲而盡，一擲玉杯朗聲笑看雷海城。“本王倒想見識下你如何同白虎相搏。來人啊，快給他把刀，讓他跟白虎鬥上一鬥，看看哪個厲害，哈哈……”

之前被瀾王指到的侍衛著自己的腰刀，皇叔的命令不敢違抗，可皇帝冷玄面yīn冷，一言不發，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把刀遞給雷海城。

正在左右為難，風凌國那頎長男子一直注視著雷海城，這時自懷裡出把匕首遞給了符青，低聲說了一句，眾人隔得遠都聽不真切，卻見符青拿了匕首向雷海城走去。

“這位兄弟，這匕首送給你。”

雷海城大意外。符青一笑道：“我那隨從對閣下的襟膽略欽佩得很，閣下就收下吧。”

“那就多謝了。”雷海城朝頎長男子拱手道謝。既然對方如此有誠意，他再推辭倒顯得矯qíng了。

那男子微微頷首當回禮。他似是生xing十分沉默寡言，除了偶爾會跟符青jiāo流寥寥幾句，整個宴會都沒跟人說過話。樣貌也平淡無奇，只有跟雷海城對視時，細長的眼睛神采飛揚，襯得他平淡的容貌也出起來。

從符青手裡接過黑黝黝看似不起眼的匕首，刀鞘一除，一森寒自刀鋒散開。雷海城接過各種殺人武，匕首也是其中的一種，微一凝眸，已知道是柄上好的匕首。他目注符青：“你不怕我真的拿它殺了貴國的白虎？”

“白虎終究是牲畜，怎比人命珍貴？何況是閣下這樣的年才俊？”符青說得甚是真誠，下一刻卻打開折扇，瀟灑地扇了兩下，瞟了眼主位，聳聳肩：“再說，現在白虎已經送給了冷陛下，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了，哈哈。”

雷海城也笑了笑，這姓符的家夥夠有個xing，他喜歡。

高冷玄終於按捺不住，冷笑道：“塵煙，你以為，就憑你那，能殺得了白虎？”

這個自稱雷海城的妖孽，到底有何魔力，讓他的子、皇叔都為之心？現在居然連風陵國的使臣都無視他的存在，當著他的面跟這妖孽結jiāo起來。

什麼事qíng，仿佛只要牽涉到雷海城，就會變得漸漸不他的控制，這絕對是他不能容忍的。

“把他拖下去！”冷玄大喝，借以掩飾自己都覺察到的心浮氣躁。

雷海城猛然一個回頭，目裡的明銳華亮得令人不敢攫其鋒芒，將兩個正打算把他押進包圍圈的侍衛震住，手足無措。

視線越過眾人，像針牢牢釘住冷玄：“如果我殺了白虎又如何？”

被他氣勢所撼，冷玄原本的輕蔑也不開始搖，又見群臣和風陵使臣等人上百雙眼睛都瞧著他等他作答，騎虎難下，隻得道：“你若能殺得白虎，本皇就赦你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