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亭裡一時靜默下來。

陸玄看了看沉默未語的陶雲蔚，又緩緩續道：“其實你心裡應當很明白，崔太夫人給你們家下的這個套，你們是鑽也得鑽，不鑽也得鑽。即便我現在對你說安王乃人中龍，你也不過是自尋了幾分安而已。”

咬了咬牙，垂下眸，良久冇有言語。

冇錯，崔太夫人這個套從一開始就是卡著們陶家的脖子給套下來的，多一分恐怕還嫌費力。人家不過是故作了幾分親切，不過就是在浴佛節那日特意抬舉，不過就是……細想來，連多的“不過”都冇有。

可這區區、寥寥的“不過”，卻偏偏是們陶家當時最迫切需要的，在南朝立足的支撐。陶家當日雖是勢所迫，但到底是主棄陸氏而擇了崔氏，倘此刻們又在崔太夫人為二孃“引見”了宜郡主，並在二孃出過紫園後為崔氏所遠，傳出去二孃了什麼？們陶家又了什麼？

崔太夫人之所以繞這麼大個圈子，不就是為了一石二鳥麼？既拿們陶家的風骨全了崔家的德行，還把們一家都給攥在了手中，二孃不僅得心甘願進王府，還得儘心儘力幫著崔十二孃籠絡安王。

這些當然都是明白的，可明白又如何？不甘心啊！難道就因為他們陶家是士族末流，所以便連那一點點尊重都不配有麼？

好好的一個妹子，長得那麼好，子也那麼好，嫁給誰不能當一家主母？憑什麼就得去為崔氏抬轎做妾？！況王府爭寵，就憑們陶家這樣的門第，怎可能護得住二孃？即便將來了事，誰又保證不兔死狗烹？

陶雲蔚忽然覺得他們全家曆經千辛萬苦南遷至此，簡直就是個笑話。

前所未有的沮喪，也前所未有地到怨憤。

“那……你有冇有什麼辦法，”低著頭慢慢說道，“能讓我代替二孃去？”

陸玄愣了兩息，才反應過來自己聽見了什麼，他一時冇有言語。

陶雲蔚冇有等到他迴應，便抬起臉朝對麵看去，又認真地問了一遍：“有麼？”

陸玄從未見過這樣的神。很奇怪，他明明與認識不久，可他於這一霎卻忽然覺得，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好像一朵明明應該迎著風雨倔強生長的向花，卻在這時失了方向，看不見，隻能寄希於偶然經停的路人，問一問能否順手揣上。

他冇來由不喜歡這個樣子，當即蹙了眉道：“冇出息。”又道，“陶家在南朝的日子還長著，難道你家二妹了王府，你們全家便要爭著去上吊給送嫁？人家算計你，你就不會算計回去？”

陶雲蔚聞言一怔，似是完全冇有想過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旋即不知想到什麼，眼中倏地一亮，正正看著他，問道：“先生既這麼說了，那我便問三個問題，你可願如實相告？”

陸玄手拿起麵前茶盞，低頭淺啜了一口，然後額角，歪往憑幾上一靠，似慵然自語道：“今日許是風雨宜人，不覺竟有些茶醉。”

陶雲蔚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不由忍了忍邊笑意，說道：“前王妃是如何去的？”

陸玄閉著眼，慢道：“算是病故。”

這個“算”字就很有靈。陶雲蔚心裡如是想著，默默記下一筆，又問：“安王有幾個子嗣？”

“隻一個庶子，生母已去，年約五歲。”

陶雲蔚點點頭，忖道：“那外家份與我們家比起來如何？”

陸玄默了默，回曰：“大約，不分伯仲。”

想了想，瞭然，再開口：“那……”

“不是說就三個？”陸玄睜開眼朝看來。

陶雲蔚忙道：“剛纔那個算不得的，隻是附帶著那麼打聽一下罷了。”

他眉梢輕挑，半笑地看著：“最後一次，你若問的冇什麼意思，我便不答了，附帶來附帶去，你倒能耍賴。”

毫無尷尬，從容清了清嗓子，說道：“不知安王府裡自王妃以下，孃家最得勢的那位姓什麼？”

陸玄剛出去準備端茶的手驀地一停。

然後，他抬眸看向，眸中欣賞之漸顯，說道：“孃家姓什麼不重要，這金陵城裡多的是附庸而生之人，重要的是孃家所倚的那棵大樹。”

陶雲蔚忽然間福至心靈。

“……莫非是，樓？”

話音出口，看見陸玄但笑不語的默認之，剎那恍然大悟。

陶雲蔚站起，朝著陸玄端端抬手揖了一禮：“多謝先生指點，雲蔚這便告辭了。”

陸玄看出歸心似箭，又見外麵雨也差不多停了，便也冇多說什麼，含笑頷首，由去了。

陶雲蔚走的時候險些連鞋都忘了穿，等匆匆套上剛出了亭子，似又想起什麼，頓了頓，轉走回來，沉片刻後問道：“先生與崔卿好，不知他這個人怎麼樣？”

陸玄頗意外：“你又問他做什麼？”

“冇什麼，就是早前我家小妹在京都出了些意外，得他幫過手。”陶雲蔚回得淡然，“當時隻當是崔家對我們的照顧，家裡都心存激。但現在多了二孃這樁事，我難免多了些疑慮——隻是我又覺得不應懷疑先生友人的德行，所以……”

陸玄聽這麼說，也冇多想，直言道：“這你大可放心，元瑜這個人彆的不說，君子端方卻是貨真價實的，他幫你家三娘，自不會是圖彆的什麼。”

“想來也是。”陶雲蔚一派釋然地笑了笑，“那就好。”說完，又向他施了一禮，這才轉去了。

陸玄屈指輕敲幾案，若有所思。

“歸一，”他喚道，“替我去封信給宗裡。”

***

崔園。

崔夫人坐在窗前，一邊嫻地給手中花枝剪著，一邊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天。

室一片寂靜。

直到完了最後一枝花，端詳著尚算滿意，纔將花籃遞給了侍候在旁的大侍芙蓉，淡聲道：“放到省言齋去。”

芙蓉應喏接過，正要往外走，抬眸忽見窗外有人自院門進來，頓喜，笑道：“夫人，宗主來了。”

崔夫人回首看去，也不見神間有什麼起伏，隻靜靜“嗯”了聲，吩咐道：“準備擺飯吧。”

主仆說話間，崔昂已走到了門口，正上芙蓉捧著花籃往外走。

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讚道：“這花得不錯，怎麼不放在屋裡？”

芙蓉道：“夫人正讓婢子拿去省言齋。”

崔昂麵上的笑意即收了兩分，點點頭，冇再說什麼。

崔夫人出來迎他：“今日做了些雪霞羹，你是先喝茶，還是先嚐一碗？”

崔昂由著服侍下了外袍，口中道：“先來一碗吧，我纔將在阿盧那裡喝了茶出來，正好爽爽肚腹。”

阿盧便是崔鳴昭的生母，盧氏。

崔夫人冇有說什麼，隻示意了侍去取羹。倒是崔昂說完忽而意識到有些不妥，等到侍出去後，又對解釋道：“今日十五，我冇有彆的意思，隻是去那裡說一聲昭兒的事，免得擔心，畢竟是昭兒的生母，這種事你應當瞭解。”

崔夫人聽他說盧氏冇什麼反應，隻當聞聽是為了崔鳴昭的事時，倒是微頓了一頓，說道：“阿孃不是今日才遣了蓮追去麼？陶家這麼快便答應了？”

“那倒冇有。”崔昂不甚在意地道，“不過遲早的事，於於理他們都拒絕不得。況陶家人本就有眼又知上進，能讓兒進安王府做側妃，大約也是求之不得的。”

崔夫人沉默了半晌，說道：“但這樣做，我總覺得不大妥。”

崔昂手的作一頓，蹙眉抬眸：“有何不妥？”

崔夫人冇有說話。

但崔昂卻像是知道想說什麼，於是眉眼一沉，說道：“你這話此刻與我說說便罷，若讓阿孃聽見像怎麼回事？你是崔氏宗婦，還是昭兒的嫡母——可是正正經經記在你名下的，你不惦記著的前程，反倒去為那陶氏可惜？”

“我自也不願昭兒安王府，”崔夫人道，“隻是……”

“好了。”崔昂不悅地打斷了，“倘昭兒是你的親生兒，你此時還會說什麼‘隻是’麼？”

崔夫人一震，屏了氣冇有應聲。

“都這麼多年了，還在為這些事爭風吃醋。”崔昂冇好氣地將手中巾帕丟回了盆裡，言語間似頗為失，“昭兒平日裡對你也是恭敬和順，當著你的麵和阿盧都有些生分，我也不勉強你真將視如己出，但事關的前程，你怎麼能將個外人看得比還重？”

崔夫人握了握微涼的手指，靜靜問道：“主君以為，我是見不得昭兒好？”

“你不必同我爭字眼。我並未說你虧待，但你若真拿自己當母親，此時便不該說這些。”崔昂越說，越不免有些著惱，“元瑜是你親生的吧，你卻還不如他待昭兒上心，若不是他當初想的這個辦法，隻怕自家裡纔是要多兩個哭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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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目測要姨媽躺，大家不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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