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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璫》第20章

第19章

天熱了,廖吉祥穿一條紗衫,和謝一鷺坐在樹蔭下的沙地上,中間是一盤小樹枝畫的棋局,幾顆石子,你來我往。

謝一鷺一直看他,用一種既糾纏又苦惱的眼神,廖吉祥哪能覺不出來,但他忍著,輕輕的,用指尖撥弄那些石子。

「你的……」謝一鷺出聲了,不敢看廖吉祥的臉,只盯著他的口,可能是穿得薄,樹葉篩下的那一點都把衫照了,顯出一片白的

廖吉祥沒應聲,等他問完。

……」謝一鷺囁嚅,「怎麼斷的?」

廖吉祥看他一眼:「沒有斷,只是膝蓋壞了,」他扯了扯衫下擺,把殘疾的左蓋上,「是誰說我斷了?」

謝一鷺沒回答,接著問:「那是怎麼壞的?」

廖吉祥垂下眼睫,不像是不高興,而是不想說,謝一鷺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那些人說的看來是真的了,他的心慢慢往下沉。

靜了一陣,林梢起了些風,沙沙的,帶起一片鳥鳴。

「你……」謝一鷺盯著廖吉祥走棋的手,那樣纖細漂亮,老祖宗一定反復握過了:「在宮裡的時候……」他不知道怎麼啟齒:「和老祖宗……你們……」

廖吉祥好像一點兒也不懂,迷地看著他,直到他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句話說出來:「你們夜裡睡一張床?」

一下子,廖吉祥的臉擰起來,有些愣愣的,大概一個眨眼的工夫,他明白了,神幾次轉換,起先是驚訝,之後是憤怒,最後一潭止水般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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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他這個模樣,謝一鷺就知道,錯了,那些人說的不是真的,他急慌慌要認錯,廖吉祥面無表把擺弄石子的手收回來,說:「我殘,可我不髒。」

殘,他說的不是,而是下

謝一鷺恨不得自己一個,亡羊補牢地去拉他的手,被他拼命躲閃,謝一鷺急得什麼似的,兩條立起來,像是跪在他面前:「我說錯話了,我傻、我該死!那些人……他們說的跟真的一樣,我才……」

「離我遠點兒!」廖吉祥不好,手又被他死死攥住,想起起不來,便發脾氣。

「是鄭銑說的!」謝一鷺哀求他,做小伏低的,「是他說的我才信了!」

聽到那個名字,廖吉祥的脾氣更大了:「你信他不信我?」

謝一鷺怔了一下:「不、不是……」他越發慌張,說什麼好像都不對頭,「你們不是一起在宮裡呆過,他……」

「他是什麼東西!」廖吉祥拔高了調門,「他才是靠……」後頭的話任誰都猜得出來,他沒再說,謝一鷺明白,他是不屑說出那些話——連說一說,他都嫌髒。

廖吉祥的安靜讓他大起了膽子,試探著去他的肩頭,廖吉祥推搡他,一搡正搡到他左邊肋骨,「嘶」,他吃痛,是昨天被阮鈿打傷的地方。

「怎麼了?」廖吉祥發現不對。

「沒事。」謝一鷺遮掩。

「不對。」廖吉祥不躲了,反而湊近來,像一隻爬上膝蓋的貓,有種孤僻的,忽然,他的指尖上謝一鷺的結,那溫熱的讓人大氣都不敢,慢慢的,領被整個拉開,廖吉祥像個溫人,讓謝一鷺生出一不該有的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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肋下是一片淤青,廖吉祥出一副要殺人的表:「誰幹的!」

「沒……」謝一鷺目閃爍。

廖吉祥猜得出他的心:「我的人?」

謝一鷺不吱聲,可他哪裡拗得過這個跋扈的人呢,一個不快的眼就讓他招了:「是阮鈿……還好,被金棠上,讓我走了。」

「你沒說和我好?」廖吉祥笑了,像是阮鈿幫他出了氣似的,方才的種種不快都雨過天青。這是個玩笑,謝一鷺卻繃繃的,那個「好」字讓他浮想聯翩,臊得磕,「哪、哪能呢,我記著你說、說的,不能說。」

廖吉祥笑過,又寂然了:「鄭銑……」他聲音小小的,像是說什麼己話,「你別和他走得太近。」

謝一鷺從近看著他,像看一朵雲一滴、一個不真切的夢,他喜歡他這樣說,好像他嫉妒了,酸酸的不高興。

「你別急,」廖吉祥把臉頰邊的長髮捋了捋,「你想回北京,我也能辦。」

謝一鷺呆住了,他從沒想過回北京,更沒想借著他或是鄭銑回北京,此時此刻,他甚至是不想回去的,但恥得不敢說。

「只是再等等,」廖吉祥低下頭,「等老祖宗忙過這陣,」這話很不像真的,那麼輕飄那麼敷衍,「等我想好怎麼辦……」

他沒有說出來,他是想謝一鷺再陪陪他,但謝一鷺聽懂了:「我走了,你怎麼辦?」

廖吉祥有些驚慌地抬起頭:「哪有什麼怎麼辦,」他不敢把目投向他,「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我還差一個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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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謝一鷺在心裡說,你就是差:「那我不回去。」

廖吉祥似乎是抖了一下,微乎其微的:「還是北京好,你家在北京,前程在北京,心也在北……」

「我心在這兒。」謝一鷺打斷他,十二分炙熱地盯著他,盯得他不大自在:「先不說這個了,那天詠社……」

謝一鷺突然又一次握住他的手,特別慌張、特別用力,狠得廖吉祥都有些疼,謝一鷺一定是頭昏腦脹了,又繞回到那個老問題:「老祖宗……真沒過你?」

廖吉祥是要發怒的,可被謝一鷺虔誠地捧著手,拜佛似地念叨:「你別氣,求求你,求求你……」他過分地扯著他,想把他怎麼樣似的,「他有沒有……這樣握著你,或是你的……」

「只有你這樣,」廖吉祥難地把手出來,責怪地說,「怪怪的。」

原來他也覺得怪了,謝一鷺不敢再輕舉妄,像個挨了手板的小生員,耷拉著腦袋,聽廖吉祥不快地說:「別以為我挨了那一刀,就什麼都不懂。」

沉默,漫長而乾的沉默,謝一鷺忐忑地煎熬,直到廖吉祥拽了他袖子一把,說:「扶我起來,回去。」

夜裡,謝一鷺做夢了,一場春夢。

熱烘烘的,懷裡一,是一片背,雪花兒似地白,黑油油的長頭髮,汗在背上,刺口,纏繞到裡,他吐了吐,更賣力地晃腰桿。

這是夢到北京了,他想,他的家,他久別的娘子,正因為是夢吧,他才會這麼放肆地聳,醒著時,他從不是這樣一個縱的人。

「疼麼?」他問,從小,他就是同齡人中件大的那個,和,他都是小心仔細的,不敢這麼狠弄。

懷裡沒回答,他拼命把下往前頂,頂得自己都不了地哼哼,手從往上瘦了,骨幾乎沒有,腰那樣細,肋條窄小,口,他突然停住,那地方扁平的,只有一對尖尖的頭。

像是確認,他在那兒了又了又,然後連忙往上到臉頰,上頭淋淋的,都是淚。

他扳著下把那張臉轉過來,薄薄的雙眼皮,一張菩薩似的咬著,是廖吉祥。

說不清是驚怕還是狂喜,他猛地了一聲,神魂出竅。

霍地從床上翻起,謝一鷺幹瞪著眼,直面夜半沉沉的黑,被子上全是汗,他一把掀開,裡是一泡熱乎乎的東西,嗒嗒黏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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