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允和蘇世譽被請到了樓上。

屋子里裝潢華貴，明珠作燈，珠簾生輝，艷的侍奉上茶水點心，頭領躬道：“兩位爺稍候片刻，小的這就去通知主人。”言罷便關門退下了。

楚明允顧自斟了杯茶，走到蘇世譽旁一齊向窗外遠山如黛的夜，“怎麼了？”

蘇世譽回眸看了眼垂首站在不遠的侍，側頭湊近了楚明允，低聲音道：“我認出這是哪里了。”

楚明允隨手攬住他，再拉近一點，長發下肩頭，輕掃過蘇世譽的耳側，遠看去宛如耳鬢廝磨，“嗯？”

蘇世譽微皺眉，繼續道：“長安外荒丘墳而西幾里。怪不得沒人能發覺，這山谷中原來是葬崗。”

楚明允瞧著他的眉眼，抬手將茶盞杯口抵上他邊，低語道：“正好這賭坊主人在，要通知刑部來人嗎？”

“你自己喝就好。”蘇世譽擋回他的手，道：“聽你的意思，是有辦法通知過去？”

楚明允抬手飲盡杯中茶水，忽而笑出了聲，“給你倒茶都不肯喝，還說是不記仇？”他無奈極了地嘆道，“不都告訴你了那是玩笑話，你還真醋了？”

蘇世譽默然地拉開他攬著自己的手，一時不知該從何接話。

楚明允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笑瞇瞇地盯著他道：“放心，哪怕有千個萬個蘇世譽，寶貝兒，我最疼的還是你呀。”

蘇世譽懷揣著復雜的心，語氣平淡地配合道：“……是嗎？”

楚明允裝模作樣地又長嘆了口氣，“你若是不信，那我給你寫保證可好？”轉頭便對著目瞪口呆的侍道，“這里可有筆墨？”

幾個侍忙回神點頭，碎步跑出去拿了筆墨紙硯回來，在桌上鋪展擺開，等著楚明允吩咐。

只聽楚明允吩咐道：“他臉皮薄，你們都出去候著，若是頭領和你家主人過來了，記得先通報一聲。”

侍們垂頭應是，魚貫而出，走在最后的年紀較輕，回關門時不瞄了眼蘇世譽，臉頃刻紅了個。

待到確認屋再無他人，蘇世譽才淡聲笑道：“楚大人真是才智過人。”

楚明允替他裁下一截白宣，“我怎麼覺著你并不是在夸我？”

“自然，若是能有不讓你我如此不自在的法子就更好了。”

楚明允抬眼看他，攤開手，偏頭道：“來呀，隨便。”

蘇世譽轉過執筆沾墨，袖寫起了信。

楚明允便輕笑一聲，站在一旁瞅了片刻，然后從袖中出一個小小的通碧的口哨放在邊，吹而不響，不多時窗外乍起一聲清嘯鳥鳴，一團黑影飛了屋中。黑羽鳥在他肩頭穩穩落下，似是極歡喜地沖著楚明允了兩聲，又扭過圓腦袋啄了啄翅羽。

待信箋上的墨痕干，楚明允將它卷起塞鳥上的竹筒，他看著黑羽鳥翅膀輕抖，轉眼就疾掠飛遠，順口嘆道：“但愿陸仕那個老頑固別一見著秦昭是我的人，就將他給趕出去了。”

“陸尚書在要事上還是有分寸的。”頓了頓，蘇世譽問道：“你這傳信的是……”

楚明允抬手打斷蘇世譽的話，叩門聲忽響，那頭領的聲音在門外詢問。

“我師傅留下的。”他言罷轉提聲道：“進來吧。”

雕花木門由外推開，頭領跟著一個年輕的男人進。對方沖他們笑了笑，自我介紹道：“在下姓慕，是這極樂樓的老板。林公子，幸會。”

“幸會。”楚明允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道：“慕老板這麼年輕就掌管了這般規模的賭坊，可真是厲害。”

慕老板笑了笑，看著他們道：“此并無旁人，可否請二位摘下面一談？”

楚明允尚有猶疑，蘇世譽卻已將面取下，直視著他微微笑了，開口道：“慕老板，能否容我詢問一句？”

慕老板一見到蘇世譽的面容就愣住了，待到楚明允也跟著取下面，他目在兩人臉上徘徊片刻，垂眼忙笑道：“未料到兩位公子有如此天人之姿……失禮了。”

“無礙。”楚明允道。

“不必介懷，”蘇世譽看著他，道：“敢問慕老板可曾是見過我的？”

“從未見過。”

“是嗎，”蘇世譽溫和地笑笑，“那為何我卻覺得你有些識？”

慕老板笑道：“天下近似者何其多，我姿容泛泛，也許是跟公子的哪位友人恰好相似吧。”

蘇世譽收回目，了然地道：“仔細想來，的確是和一個人很是相似。看來是我認錯了，抱歉。”

楚明允掃過去一眼，問蘇世譽道：“像誰？”

蘇世譽斂眸，緩聲笑道：“依年歲，那人應當我一聲兄長，公子想必也是認得的。”

他話音落下，慕老板瞳孔猛一驟，面上表仍維持著平淡無波，開口岔開了話題：“我看兩位公子氣度風雅，那咱們這樓上的賭局就不能像下面那般庸俗了，來換種賭法如何？”

“什麼賭法？”楚明允問。

慕老板笑笑，“公子稍候，我去安排一下。”言罷喚侍都進來仔細侍奉，命頭領隨他離去。

才出了屋子，慕老板的臉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低斥道：“你怎麼搞的？居然會把這兩個人給我請過來了？！”

頭領惶然道：“屬下只是按著向來的規矩……”

“規矩？”慕老板冷冷地看向他，“我何時定了連人都不看清楚的規矩？”

頭領回想起自己還暗中助了楚明允，心下生寒，慌忙道：“那先命人拖住他們，樓里作快點，應該趕得及撤走……”

慕老板手攥拳砸上了廊柱，怒極反笑，“楚明允和蘇世譽兩個人都在，你還以為我們能全而退？更何況蘇世譽多半是已經認出我來了！”

“怎、怎麼可能……屬下覺得像是他故意唬您的。”

“那家伙只要那麼一笑，就意味著他心里全明白了，就是不想直白告訴你，從小到大他都這麼個樣子，還能有假？”

“那主您看……”

慕老板盯著虛空的眼神逐漸狠厲，咬牙道：“事已至此，只好搏一把看看。”他猛然轉，又道：“派人通知紅袖招那邊，其他誰都別管，讓靜姝趕快離開長安。”

楚明允和蘇世譽閑閑地快喝完了一盞茶時，慕老板帶人回來了，頓時滿屋香風繚繞。紅紗縵覆裹雪白，似若現，那些舞在他后并列一排，個個姿妖嬈，眉眼致。

慕老板道：“請林公子將眼蒙上，讓們圍繞你舞上一曲，其中有一人手里拿有東西，你若是猜出是誰，便是勝了，怎麼樣？”

楚明允隨手搭上蘇世譽的肩頭，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那些子，笑了：“慕老板，我才跟我家寶貝兒立了保證，你就讓我這艷福，恐怕是要害得我幾日不能上床了啊。”

蘇世譽沒躲開，只是默然飲茶，無意參與這談話。

“林公子若是不方便，也可先回去，待我這邊想些有趣的再賭。”

“沒什麼不方便的，慕老板怎麼還急著攆人了呢？”楚明允笑道，“來吧。”

得了慕老板的眼神示意，有個舞便捧著條赤紅帶走近，蘇世譽抬手攔了一攔，禮貌地笑道：“勞煩姑娘了，給我便好。”他接過帶略地過，細膩，的確是條尋常帶，隨即看向了楚明允。

楚明允正偏頭眼帶笑意瞧著蘇世譽，見他看過來便從容地閉上了眼，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赤練在眼前纏過，系在腦后，及的力道溫，約有一點淡淡香氣隨人袖劃過頰側，楚明允忙里閑地想，這被史大夫伺候的覺可真是不錯。

蘇世譽拉著楚明允在屋中站定，這才退回原位，不聲地旁觀。

慕老板不回頭看了蘇世譽一眼，卻不想正與他目相撞，倉促一笑，忙轉回臉拍了拍手道：“開始吧。”

旖旎樂聲隨之響起，曲調輾轉纏綿，舞的姿地舒展，輕盈若凌波，夭矯若驚鴻，紅紗隨舞步揚起朦朦朧朧的赤錯，僅有一點墨藍閑立，像是被著溫鄉遠遠隔在其中，似近似遠地看不大真切了。

的確只是舞蹈，并無殺機，蘇世譽暗中莫名，不自覺微皺起眉。

樂音漸至高，舞影錯地愈發快了，不時有纖纖素手及楚明允袍，一掠而過，幾乎辨認不清。彌滿視野的是紅紗雪，影錯，恍若了妖魅的府，勾引無知者與們歡夢一場。

一個舞猛然向后跌退幾步，狠狠地撞在了墻上。歡夢乍破，樂聲驟啞。

方才還著楚明允的舞們陡然彈開一丈遠，皆是訓練有素的手。那靠著墻的舞不能置信地低頭，看到一柄檀香扇了的腹中，才一張口就有噴出，漫上赤，更添幾分艷，手上的短刀當啷一聲摔在地上。

楚明允抬手將覆眼的帶子勾下一半，只出了一眸，回頭看了過來。他眼角狹長，被赤練映的如有胭脂暈染，流出濃烈笑意：

“我猜中了，可是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