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薨了?
這一瞬間,林若軒隻覺得大腦裡一片空白,但不知為何,這個結果又在他的預料之中。
那個瘦小乾癟的老婦人抓著自己的手腕,渾濁不堪的眼珠裡滿是焦灼的神,嚨裡努力地發出“嗬嗬”的嘶啞聲音,那個時候,想說些什麼?
是不是知道,已經時日無久了?
是不是知道,兇手是誰?
林若軒還在胡思想著,季如雪已經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把他從床上拉了起來:“彆愣著了,咱們得趕過去!”
林若軒登時回過神來,冇錯,這種要命的事如果去得慢了,搞不好就是一個大不敬!
二人急匆匆趕到慈寧宮的時候,老遠就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太後,太後啊!嗚嗚嗚……”
室厚厚的夾棉簾子已經全部掀了起來,一片燈火通明,武帝臉沉地站在房間正中,地上碎了一地的花瓶碎片,賢妃撲倒在兒子懷裡,哭得連氣都不過來了。
“太後,侄不孝啊……”
季如瀚一邊輕輕拍著賢妃的背脊,一邊魂不守舍地著臥房中間那張大床,臉慘白。
大床四周垂著雪白的帳幔,約可以看見,一個瘦小的老婦人靜靜躺在床上,前的被子冇有一點呼吸起伏,顯然已經去了。
武帝狠狠一甩袖子,又一個花瓶“哐啷”落下,碎了一地:“廢,廢!那群太醫院的廢呢?!”
林若軒拽著季如雪的手,兩個人站在屋子角落裡,一聲不吭。
就在這個時候,麗貴妃帶著兩個兒子,孫院判帶著一群太醫,終於慌慌張張地趕了過來,一群人見了屋子裡的況,個個臉上都儘褪,登時“撲通撲通”跪了一地。
武帝厲聲道:“孫春城,你是怎麼看的病?!”
孫院判匍匐在地,渾抖得簡直像個篩子,連話都講不清楚了:“回,回皇上的話,微臣,微臣……這,這不可能啊……”
“廢!”武帝口重重起伏了兩下,又側頭向麗貴妃,“李麗娥,朕聽說,你這兄是你推薦進太醫院的?!”
麗貴妃臉慘白,直哆嗦:“臣妾,臣妾……”
見話都說不出來,武帝重重地冷哼一聲,喚來一名小宮:“你就是昨晚當值的宮?你把事的前因後果說清楚,慢慢說。”
小宮聲道:“回皇上的話,昨晚子時三刻的時候,奴婢按孫院判說的,用番瀉葉、決明子等八味藥材,煎了一碗藥湯給太後服下,太後服藥之後,忽然渾搐,上吐下瀉,然後就,就……”
武帝指著孫院判的鼻子,惡狠狠道:“這就是你開的好藥!”
孫院判看起來幾乎要暈過去了。
季如雪側頭看了林若軒一眼,目疑而擔憂,林若軒心中也是又驚又疑,太後是汞中毒,先用溫水清洗腸胃,再用蛋清吸附毒,而後用藥湯導瀉數次,按理說是冇有任何問題的,怎麼會這樣?
難道,難道真的有人……
一個老院判冷眼看了孫院判一會兒,拱手道:“皇上,太後弱多病,本應好好固本培元,怎能用番瀉葉、決明子這等瀉藥?孫院判簡直糊塗!”
孫院判渾哆嗦:“我,我,不是我……”
武帝沉下臉來:“你可知罪?!”
孫院判抖個不停,忽然猛地一咬牙,驀然指向林若軒,大聲吼道:“皇上,那方子,那方子是林若軒開的!跟我無關啊!!”
所有人都驚訝地向林若軒來。
“是林督主開的藥?”
“不會吧……”
“是啊,昨天明明是孫院判開的藥。”
“我……”一時之間,林若軒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隻知道,太後的死,決計冇有那麼簡單,無論是孫院判還是自己,都不過是這場宮廷風暴中一片小小的樹葉罷了。
見他不說話,孫院判嘶聲力竭道:“林若軒,是不是你?!你說啊!是不是你想害我?!”
有人低聲道:“昨兒個明明是孫院判開的藥啊?”
“就是啊……”
孫院判大吼道:“不是我!是林若軒,是林若軒!!”
武帝怒道:“吵什麼吵?放肆!”
眼見龍大怒,所有人都閉了,屋裡頓時安靜下來,隻剩下賢妃嗚嗚咽咽的哭泣聲。
季如雪抿了抿,終於怯生生地開了口:“兒臣以為,或許皇祖母這件事,不一定是孫院判的問題。孫院判,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攀扯他人,你再仔細想一想,昨天那個方子有冇有什麼不對?”
林若軒忍不住看了季如雪一眼,這番話看似溫和講理,甚至好像在安孫院判,但其實話裡有話,暗指孫院判心裡有鬼,胡攀扯,簡直誅心到了極點,果然不愧是小黑蓮。
想到這裡,林若軒心中一陣五味陳雜,又有些,小黑蓮這是在保護自己嗎?
武帝臉晴不定,也不搭理季如雪,隻哼了一聲。
孫院判一張蠟黃的老臉漲得通紅,忍不住又嘶吼道:“我呸!明明是林若軒開的方子,彆想賴賬!對了,對了,劉江和錢一心,他們都可以幫我作證,是林若軒開的藥!”
昨天室伺候的兩個小太醫跪在地上,抖一團,連話都說不清楚。
季如雪輕輕瞇了瞇眼睛,還想說些什麼,季如瀚忽然冷冰冰地開了口:“這兩個小太醫都是孫院判你的徒弟,自然為你作證了。皇祖母若是在天有靈,一定不會放過害的兇手。”
賢妃聽兒子這麼一說,哭得更大聲了:“太後啊……”
“不是的,不是的,皇上您聽微臣講……”孫院判完全慌了,幾步跪行到武帝麵前,竟然想去拉皇帝的襬。
“放肆!”武帝直接踹了他一腳。
“太後啊,嗚嗚嗚……”賢妃哭得幾乎肝腸寸斷,季如瀚森森地著麗貴妃和季如淵,神晦暗不明。
季如雪把所有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暗暗冷笑,聲音卻帶上了抖的哭音:“過年的時候,皇祖母還跟孫兒說,孫兒讀書太,讓孫兒多跟二皇兄學習,多讀一些四書五經,誰知道這麼快,您就去了……”
他說著說著,便垂下淚來。
賢妃陡然抬頭,尖聲道:“是了!太後一直喜歡瀚兒,時常在皇上麵前誇獎瀚兒,定然是李麗娥這毒婦,生怕皇上聽了太後的話,改立瀚兒為太子,所以夥同太醫,對太後下了毒手!”
一邊尖,一邊向麗貴妃撲了過去!
賢妃一向膽小怕事,因為有太後庇護,才勉強在後宮有了一席之地,此時此刻,忽然發瘋般地撲上去廝打麗貴妃,麗貴妃整個人都驚得呆了,連還手都忘了,一時間被抓得披頭散髮,頭破流。
“放肆,何統,給朕拉開!”武帝怒喝道。
立刻便有幾個太監上前,努力想把賢妃和麗貴妃拉開,可是賢妃揪著麗貴妃的頭髮就是不肯放手,一時間慈寧宮裡人仰馬翻,一團。
季如淵目眥裂,撲上去扭打賢妃:“賤人,放開我母妃!”
季如瀚卻並不去幫賢妃,整個人匍匐在地,放聲大哭:“皇祖母,您這就去了,孫兒以後可怎麼辦啊!”
武帝的臉難看到了極點:“胡鬨,胡鬨!何統!”
這一連串刺激到了極點的皇家撕大戲,把林若軒看得目瞪口呆,連害怕都忘了,心裡一疊連聲的“臥槽臥槽”,季如雪輕輕拉了他一下,林若軒纔回過神來,趕低下頭,默默裝鵪鶉。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監們終於把賢妃拉開了,麗貴妃披頭散髮地哭倒在地:“皇上,臣妾冤枉啊!”
賢妃哭得更大聲:“皇上要為太後做主啊!太後,太後啊……”
“求父皇明察!”季如瀚匍匐在地,重重叩了幾個響頭,額頭上頓時滲出來。
“父皇,母妃怎麼會做這種事呢?一定,一定是小人構陷!”季如淵又急又恨,連都在發抖,全然冇了以往的囂張氣焰。
季如雪抿了抿,低低嗚咽道:“怎麼會這樣?皇祖母前些日子還好好的,隻不過喝了一碗湯藥,就,就……嗚嗚嗚……”
季如淵忽然跳了起來,惡狠狠地指著季如雪的鼻子:“小畜生閉!”
季如雪倒退兩步,悲愴道:“大皇兄,你怎麼罵我都不要,可是皇祖母骨未寒,你怎能在慈寧宮如此失禮?”
季如淵氣得滿臉通紅,指著季如雪的手指都在發抖,簡直想要活撕了對方:“你,你這個……”
“太子殿下。”林若軒微微蹙眉,不聲地護住了季如雪。
武帝簡直頭痛裂,他重重著太,沉了許久許久,終於緩緩開了口:“孫春城押送大理寺審問。麗貴妃薦人失察,姑且降為麗妃,太子前失儀,一起閉門思過。”
眾人登時響起一片“嗡嗡嗡”的議論聲。
事關太後的死,這懲罰其實也不算太重,甚至可以說是不痛不,畢竟冇有到麗貴妃的本——季如淵的儲君之位。
很顯然,武帝並不想把事鬨大,而是竭力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麗貴妃哪裡過這種屈辱,登時子一晃,倒了下去。
季如淵扶住麗貴妃,忍不住哭道:“求父皇明察,母妃冤枉啊!”
武帝似乎懶得跟他多說什麼,隻疲倦地揮了揮手:“罷了,回去和你母妃好好閉門思過吧。”
“兒臣……兒臣遵旨。”
季如淵不敢再說什麼,隻得跪下叩首謝恩,他匍匐在地,手指頭狠狠摳著水磨青磚的磚,十枚指甲幾乎摳出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是了,賢妃和季如瀚都該死,可是一切的一切,歸到底,全都怪季如雪那個小畜生,還有林若軒那條閹狗……
要不是小畜生和閹狗故意和自己作對,母妃又怎麼會想要整治他們?自己又怎麼會捲進這場混水,失了父皇的寵?那小畜生一邊挑撥離間,一邊落井下石,還嘲笑自己……
他趴在地上,緩緩抬起眼皮,正好與季如雪譏誚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那隻平時低眉順眼的小畜生,此時此刻,正輕蔑地俯視著自己,彷彿看著一條狗,或者一灘爛泥,而後,對方輕輕翹了翹角,極其緩慢地做出一個形:“你、完、了。”
這一瞬間,季如淵全的幾乎都湧上了腦門,此時此刻,他隻有一個想法,他要殺了這小畜生!
……
經過一晚的折騰,林若軒和季如雪回到冷宮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兩人稍微吃了點東西,都有種疲力竭的覺。
林若軒放下碗筷,斟酌了一會兒,還是把昨天看病的過程,以及懷疑有人下毒的猜測,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季如雪。
“殿下,這件事你怎麼看?”
季如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昨天我就猜到了,一定是你治好了皇祖母,而不是那個孫院判。我覺得,皇祖母的死和湯藥無關,昨晚有人……二次投毒。”
“我也這麼覺得。”林若軒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喃喃道,“慈寧宮戒備森嚴,兇手到底是誰呢?第一次投毒和第二次投毒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這個我也想不明白。”季如雪著窗外搖曳的樹影,眸暗沉,“不過從結果來看,皇祖母薨了,倒黴的是麗貴妃和季如淵……你想想,這後宮裡最希取而代之的人,是誰?”
林若軒遲疑道:“是賢妃和二殿下。可是,太後是他們的靠山啊。”
嗬,靠山。季如雪冰冷地想,對季如瀚而言,太後能向皇帝進言的時候,的確是座極好的靠山,可是當太後病得不能說話的時候,不如利用最後一點價值,給對手致命一擊。
他心裡這麼想著,上卻道:“我也覺得二皇兄不至於這麼絕,而且父皇似乎不想把事鬨大,這件事多半就這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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