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臉皮厚，才比較容易活下去。

古今中外就不旁徵博引了，就拿徐百川來說吧，現在他正和他男朋友對坐在沙發上，商量他們的分手事宜。

通常說臉皮厚，是說這人臉皮像城牆，甭管外人怎麼兌怎麼夾槍帶棒地言語攻擊，人家城池依舊固若金湯巋然不。

這點徐百川早已掌握的爐火純青，甚至還悟出了更高一級的絕招——泰山崩於前而不變，心劇跳，臉卻不紅，談笑自若。

這件事是這樣的：

唐近從車上下來，從大門口就看到別墅的大廳燈火通明，初秋的晚風一吹，原本因為喝了幾杯酒有些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不。

徐百川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在「朋友」的微博上看到了一張照片，應該是在包廂裡，燈有些暗，桌上放了一個大蛋糕，宋翊羽閉著眼睛雙手合十應該是在許願，唐近著他，手虛攏在他頭頂，頭微微側著，角上揚，看起來一派和諧融洽。

唐近這群朋友和唐近一個樣，每次和徐百川到一起時，都是一片死寂，最大的聲音不過是筷子磕盤子。和宋翊羽……

不比了不比了，比也比不了，何必自取其辱呢。

徐百川按了下屏幕上的大拇指，給這條微博點了個贊。

唐近稍微在夜風中多站了會兒，口袋裡的手機震起來。

他接起來:「怎麼了？」

對面是他的朋友——

「我剛發了個微博，忘屏蔽徐百川，他看到了，估計今天回去得跟你作，對不住了啊兄弟。」

「你發了什麼？」唐近問。

「就今天的合照啊。」

唐近回想了一下，先別說徐百川敢不敢和他鬧，他給宋翊羽過生日，一沒接吻二沒上床，就算想鬧也沒有能鬧起來的點。

「屁大點事兒。」他掛了電話進屋，徐百川聽見聲音抬頭，說了句:「回來啦？」

唐近對這樣的明知故問向來不理，廢話你都看見我了當然回來了。

他懶得回答，逕直穿過客廳上樓。

「等等。」徐百川住他。

唐近轉頭不耐煩地問:「你有事？」

徐百川點點頭，說:「我們談談吧。」

唐近一隻腳已經踩在臺階上了，聞言皺了皺眉，其實他們沒什麼好談的，忽然想起剛才朋友的電話，「嘖」了一聲，靠在樓梯扶手上，用手了眉心：「說。」

徐百川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唐近一臉不耐地走過來坐下，搶先道：「剛給朋友過完生日，喝了點酒，有話快說，困著呢。」

雖然沒有提前報備，也是在他問之前招了，這樣他總該滿意了吧。

徐百川問：「你哪個朋友。」

唐近最煩他這樣明知故問或者說一些結果顯而易見的話，忍著發火，說：「宋翊羽。」

「哦。」徐百川應了一聲，半天沒有靜。

唐近坐著等了一會兒，耐心告罄，抬腳就走。

「等一等！」徐百川喊住他。

「你到底想說什麼？」

徐百川也跟著站起來，好像完全看不到唐近的厭煩，笑道：「你別急啊，這不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太恥了嘛，給我點時間做做心理準備。」

唐近哂笑：「你還有覺得恥的時候？」然而邁出去的腳又收回來了，上的火氣收斂了不，坐回沙發上，清咳了一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平時也沒見你這麼臉皮薄。」

唐近說的一點都沒錯，一直是徐百川死皮賴臉地跟在唐近邊，不管對方怎麼辱罵他甚至和他手都沒有用，這會兒忽然說句話就覺得不好意思，不只唐近不信，他自己也覺得難以服人。

扭或者難以啟齒只會讓對方意識到你真的在乎，這樣的心意如果遭打擊恐怕不是幾句安就能平，徐百川從來沒有將自己置於這樣的境地，不過有些事的答案比自己的堅持更加重要，不問就永遠不會有結果。

他平放在膝蓋上的手微不可查地蜷了一下，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問你一個問題。」

唐近靠在沙發背上，罕見地沒有惡語相向，淡淡地應了句：「問。」

徐百川深吸了一口氣：「……我和你那個朋友，宋翊羽，你比較喜歡誰？」

「你想問的就是這個？」唐近才舒展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所以徐百川是真的要和他鬧？剛才不是已經解釋過了嗎？他還想怎麼樣？

徐百川看著唐近的表一點點變化，心沉了下去。

「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

果然。

徐百川心中已經悵然若失，面上卻笑嘻嘻地問：「死纏爛打？」

唐近原本想說的是明知故問，但看到他臉上的笑忍不住打擊他：「對。」

兩人沉默著對坐了一會兒，徐百川率先打破僵局，他站起來，語調輕鬆：「好了，知道了，你去睡吧，我也去睡了。」

談話結束的倉促，唐近遲疑一瞬，但見徐百川已經窩進沙發裡玩手機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他也懶得奉陪，抬腳上樓。

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徐百川將因為心中慌點一氣跳到黃網站的瀏覽關掉，向後一仰，靠在沙發上，用手背擋住了眼睛。

死駱駝的最後一稻草。

過去的很多日日夜夜，他期盼著這一天到來，同時也害怕這一天到來。他無數次自問，他的底線在哪裡。有好幾次他都覺得就是今天了，走，現在就走，到底一次也沒走，一面承唐近越來越不留面的辱一面說服自己更加死皮賴臉地待在他邊。

可他就是再喜歡唐近，說到底也是個男人，有自尊，有恥心。為一時衝也就算了，像他這樣任打任罵地糾纏不休說句不要臉都是抬舉，估計唐近得覺得自己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會遇見他。

徐百川心說：從頭至尾，加害者都是他，又何必一副真心錯付的樣子自憐自艾？

「我放過你了，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