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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海浮生錄》第28章

☆、第28章 開張

敕勒川一帶,關外遊牧居住區占地千傾,儼然關中一個大城如鄴、晉規模。分佈區域則按族來劃分,鐵勒族在東面。而大單于項述所居,又是兩面環山,朝向這沒有城牆的塞外聚落,聚落之外,又有不遊牧者舉族前來,度過了短暫的夏日後,加古盟,預備迎接不久後即將到來的漫長冬天。

陳星覺得這裏實在很,鬧中取靜,且風景秀麗,爬上背後的半山腰,川中全景一覽無。項述的族人們也十分豪放熱鬧,縱馬的縱馬,擊球的擊球,日無所事事,歡聲笑語,遊手好閒,不事生產,等待過冬。

可是為什麼老子遠來是客,要給你打掃房間啊!我又不是小廝!陳星很想把抹布摔在地上,卻按捺不住好奇心,看了眼項述的生活之地。

不像娶妻生子的模樣,卻能看出,曾經還有人在這裏生活。

陳星從小到大就是與師父住在一起,這種覺非常悉,興許項述還未長大時,是與父親同住的。更早以前,想必母親也在。

他隨手了下書架,翻閱上面的書,文字幾乎全都不認識,圖倒是認得不,大多是武學圖譜、騎指導、兵記錄、外族對筋脈與位的闡述,以及塞外的地圖,還有許多林林總總的名冊。

日暮西山時,外頭傳來歌舞聲,項述回來了。

項述:“你幹什麼?別我東西!”

陳星幾乎要把抹布懟到項述臉上,怒道:“你說呢?你們的規矩就是讓客人來打掃房間嗎?”

項述一怔,卻笑了起來。

自從回到敕勒盟後,項述心好了許多,陳星還是頭一次見項述笑,一笑起來,這傢伙頓時更顯英俊,一生人勿進的氣場馬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比拓跋焱還要更溫和親切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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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項述馬上斂了笑容,說:“用晚飯罷,跟我走。”

當夜,鐵勒舉行了盛大的慶祝會,整個敕勒川燃起篝火,慶賀大單于的歸來。山巒下飲酒、烤魚、吃,歌聲震天。陳星坐在項述邊,下屬奉上烤羊,又遞給他一把銀刀,陳星食大振,切下正要自己吃的時候,四周人又沖著他怒駡。

陳星:“?”

所有人開始呵斥陳星,示意他侍奉大單于吃,陳星抓著刀,很想捅死項述。

“說你不懂事。”項述隨口道,又朝周遭解釋了幾句,大家才慢慢就座。

陳星只好把切下來,先給項述,項述只吃了一點,便抬手示意,說:“自用罷。”

於是大夥兒才開始用晚飯,不久後又有子扶著老人前來,料想是哪一族的長老,座,與項述從長安帶回來的幾名老人互相問候,閒話談。項述也不話,只喝著酒,間或一瞥陳星,陳星吃著烤羊,不住從眾人表中猜測,聽到提及苻堅名字多次,料想是在說他壞話。

項述把空杯放在手邊,示意陳星斟酒。

陳星說:“你們打算殺進關中,取苻堅而代之,自己當皇帝嗎?”

項述隨口道:“看我心。”

陳星:“……”

陳星給項述斟滿了酒,又問:“你說帶我去那個什麼山裏找定海珠的承諾呢?你答應我了。”

項述:“等。”

陳星雖知剛回來第一天就催項述幹活,畢竟有點不太識趣,卻掛心此事,忍不住又說:“你沒有騙我吧?”

項述難以置信地看了眼陳星,意思是“我是這種人?”。

“不相信現在就滾回去!”項述怒道。

項述一大聲說話,所有人停了談,朝他們來,陳星馬上說:“別生氣別生氣,是我失言,來,大單于,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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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生怕被這夥蠻子找麻煩,趕給自己滿上了酒,笑著要敬眾人,又朝大夥兒示意,看,我們沒有吵架。項述卻一手摁住陳星腦袋,另一手拿酒碗,直接給他灌了下去。

陳星:“!!!”

與席人等,只聽兩人在用漢語說話,並不知發生了何事,很快就恢復了談。

陳星被嗆了滿,怒氣衝衝道:“你……”

項述卻不理會他,朝側旁另一人,用鮮卑話問:“阿克勒族什麼時候過來?”

那人同樣以鮮卑話恭敬答道:“大單于,按往年的慣例,他們會在十月初三前趕到敕勒川下。”

陳星又忽然覺得這酒還好喝?甜甜的,也不辣,又自斟自飲起來。

項述隨口道:“阿克勒族是匈奴的一支,他們在極北之地行,額爾齊倫山的確切地點,這一族比我更清楚。”

今天是九月十五,等到十月初三,還行。陳星喝著酒,說:“你忙的話,倒是給我畫個地圖,我自己去就。”

項述出嘲諷的表:“你知道再往北走,冬天是什麼況?”

陳星說:“大不了我多穿點……”

側旁那護衛又用鮮卑語說:“等待車羅風回來,他也許能帶來阿克勒的消息。”

“車羅風是我的安答,”項述也不看陳星,眼火堆出神,“從小與我一同長大,離開敕勒川,北上打獵去了,這次走得甚遠,回來也可問他。”

陳星吃多了烤羊咸,正好口,連著不知喝了幾碗酒,昏昏沉沉的,那酒口甜膩,似是由與羊所釀,不知不覺越喝越多,腦袋在案上一磕,沒聽見項述的話,醉倒了。

項述:“……”

“他喝了一壇!”另一旁坐著的護衛驚訝道,“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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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醉酒時,覺到自己彷彿是被項述抱回帳篷裏的,上多了條毯子蓋著,到得夜半口,外頭還傳來歌聲與醉酒的歡笑,又說:“我要喝水。”

項述只得拿著水壺喂他,陳星翻了個,睡著了。

淩晨時,陳星醒了,天邊出魚肚白,整個敕勒川狂歡完畢,還在酣睡。

“項述,我想洗澡……”陳星撓撓上,坐起來,說道。

“什麼?”項述被陳星折騰了一晚上,著單,起躁地看了他一眼。

“我想洗澡,”陳星說,“在哪兒燒水?”

“河裏洗去。”項述不耐煩道。

陳星:“會著涼的,我想洗熱水澡。”

“你不想洗熱水澡。”項述拒絕了陳星,“再說一句話,就把你扔到河裏去。”

陳星:“……”

日上三竿,項述才總算睡醒,帶陳星到溪裏去洗澡。

“好冷啊。”陳星一進水就哀嚎道,項述卻一臉不爽,了個赤條條的下溪,陳星見過好幾次,先前進長安時兩人也曾共浴。但不知為何,忽然臉上發熱,有點不好意思。

項述的材就像野馬一般,瘦卻很有男,皮白皙細膩,毫沒有鐵勒人的野,尤其肩背線條與長,簡直是人無比。

背!看什麼看?”項述道。

陳星:“憑什麼?我又不是你的奴隸!我夠了!項述!你再把我當小廝我就……”

“就怎麼?”項述嘲諷道,“你待如何?”

陳星:“你們是不是全都瞧不起漢人?我算是知道了,他們問你我是誰,你說的是‘小廝’,對不對?你果然沒安好心,讓我來你族中伺候你!”

“否則呢?”項述反問道,“你要讓大單于伺候你?”

“你是護法!”陳星說。

“滾!背!”項述說,“你?”

陳星拿著布,項述要手按他,陳星忙躲避,不當心在水裏一,差點摔進去,項述一手抓住他胳膊,把他拖出水面。陳星只得悻悻,給項述拭背後。

項述隨口道:“你若有能耐讓他們見識見識你的本事,自然沒人敢將你當小廝使喚。”

陳星:“行,就算你不是護法,你們就是這麼招待客人的嗎?”

“你不是客人。”項述打量陳星,下一句正要說“你是自己跟來的”,卻沒來由地呼吸一窒,稍稍側過去。

陳星:“你別小看人。”

項述避過陳星目,側頭,朝他一揚眉,示意請便。

陳星匆匆洗過澡,穿上服,回到帳中,項述則裹上裏,也不避人,在帳篷中一邊用早飯,一邊待客,往來者眾,朝覲的朝覲,問候的問候,提事的提事。項述雖一,浴後披散發,卻不掩一王者風度。

“生病看病用鐵勒文怎麼寫?”陳星吃過早飯,打了個噴嚏,不想再伺候項述,朝先前會鮮卑語那小夥子問道。

對方莫名其妙,給他在地上寫了出來,陳星又問:“大夫怎麼說?”

對方教了他,於是陳星出去,找了塊木板,寫上,朝項述的帳篷外一掛。

項述:“……”

當天下午,有人來看病了,項述帳中一半待客,一半是陳星在接待病人,先是鐵勒人張片刻,陳星搬了張矮案坐定,朝帳外招手,示意進來,開始給人把脈看病了。

“會說鮮卑話嗎?”陳星拿了木條人舌頭,朝病人問,“得了什麼病?”

那人嘰裏咕嚕說了一大串,陳星滿腦袋問號,項述只得把客人都遣走,今日謝客。說:“他肚子疼。”

陳星說:“翻譯一下,坐著幹什麼呢。”

項述難以置信地看著陳星,說:“你哪里來的膽子?”

陳星:“這是你的族人!問他最近幾天都吃了什麼,疼多久了?”

項述只得按捺怒氣,翻譯過去,陳星順利確定病癥,給他開藥,又讓項述用炭筆在紙上寫了鐵勒文,去找藥材吃。

項述沒想到一個下午,陳星就開始使喚起自己來,奈何通漢語的人全敕勒川只有自己,生病的又是族人,不得不管。翻譯也罷了,關鍵許多漢語中的藥材,換了別人也不懂,堂堂大單于只好坐在一旁,給陳星打下手。

“你能不能到別的地方去開張?”趁著沒病人的時候,項述忍不住問。

“不能。”陳星說,“待會兒病人一多起來,我怎麼關門歇業?你是大單于,他們總不好晚上也來纏著你。”

“你……”項述很想揍陳星,然而一轉眼又有人上門來看病了,敕勒川下無論鐵勒、匈奴與十六胡,儘是項述的族人,視大單于為父母,項述也不忍心看族人病著。草原上的大夫數月來一次,居無定所,四看診,許多人生病了只能拖著,或是聽天由命,而大夫來了,往往也是給放治療,陳星此舉,顯然幫了敕勒古盟一個大忙。

不到三天時間,谷地中已是門庭若市,全是排隊看診的人,項述的王帳外被得水泄不通。他每天什麼事都做不了,索只能坐到陳星側旁,幫著用各胡語言朝病人問話。

又過了一天,先前看過的病人,無論傷風的、發燒的,陸陸續續地好轉,“神醫”的名頭不脛而走,大半個敕勒川的病人全部湧向鐵勒聚落。項述終於無奈,將大單于的王帳挪到了穀外空地正中央。

“長多久了?”陳星關切地看著一名匈奴人老嫗,病人背上長了瘤,陳星心想如果馮千鎰知道他在給胡人看病的話,說不得要在間大罵他一頓。

“三年了。”項述冷漠地翻譯道。

“怎麼這個時候才來看?”陳星說。

項述懶得翻這無聊話,陳星給開了膏藥敷上,又讓下一位病患過來,問診之時,忽見項述盯著他看,表有點走神,看得陳星心裏的。

“喂!”陳星道,“說話啊!”

那聲“喂”頓時駭得帳篷裏眾人魂飛魄散,項述回過神,不耐煩道:“風!膝蓋痛!腳痛!”

“這裏呢?”陳星給又一個老翁看病,毫不嫌棄對方潰爛的傷口,先是清洗以後,再開藥。

上來一個婦人。

“你呢?”陳星問,“生什麼病?”

項述答道:“做噩夢,晚上睡不好。”

陳星:“這個沒辦法,開點安神湯吧,後面還有藥材,你幫我拿點來。”

項述幫配了藥,沒想到為大單于,居然被陳星使喚來使喚去的,眾病人被陳星看過病,先是謝了陳星,又去叩謝項述,項述只揮揮手,便將人打發了。

“你老看著我做什麼?”陳星說,“看病人啊。”

“你……”項述深吸一口氣,言又止。

陳星:“?”

“沒什麼。”項述說,“他肋骨疼,大半年了。”

陳星按了下男人的膛,說:“睡覺是不是總趴著睡?回去把榻墊點,別老趴著……下一位。”

帳外倏然喧嘩起來,孩哭喊聲傳,陳星馬上有預,來了病人,且快不行了,於是讓排隊的患者先等等,說:“快送進來!”

項述眉頭微皺,繼而帳外用擔架抬進來一個年輕男人。

“車羅風?!”項述頓時起,撲到近前跪地。

陳星忙示意帳中人全部出去,只見地上擔架上躺著那青年臉蒼白,渾滿是傷痕,肚子上扣著一個陶碗,全散發出臭味。

“車羅風!”項述焦急道。

“述律……空。”那青年喃喃道。

“你們認識?”陳星看了眼項述,自認識以來,還是頭一次見他方寸大,與曾經的項述簡直判若兩人!

“快救他,”項述抓住陳星的手腕,聲音發著抖,“他是我安答,無論如何救他一命!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我會的!”陳星吃痛,項述那手勁實在太大,手腕都要被斷了,說,“你快放開!不用答應我什麼事,我也會救他!”

一旁一名子,一名然婦人正在哭,陳星被哭得無法集中神,說:“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救他!在哪里的傷?被什麼傷的?”

陳星解開綁在車羅風腹上的繃帶,輕輕揭開那個碗,果然一如所料,肚破腸流。這青年的小腹現出兩道被利刃劃破的痕跡,肚皮被劃開。

除此之外,此人上尚有不被野爪子抓傷的痕跡。

“狼爪與刀傷。”陳星喃喃道。

項述抱著車羅風的上半,長籲一口氣,悲痛無比,將他抱在懷中。

“先把肚子上。”陳星先去開藥,又說,“熬一碗麻沸湯予他喝下,我去準備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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