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顆人形安眠藥(四)
顧沉發病了。
他本從來不輕易發病,對腥的也被強行克制在了每個月月中的晚上,平常時間便與正常人無異,甚至於比正常人更加冷漠克制、嚴肅自持。然而當他真的發起病來,便只剩下八個大字。
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周圍的人都尖著四散潰逃,他手中地著槍,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息著。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
有跑的不夠快的,到了他手中,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刀尖利落地貫穿了整個嚨——那帶著腥味兒的噴灑出來,濺了他自己一臉,他卻仍像是毫無所覺,只是重新一把出刀,繼續大踏步地前進。
安德莉亞得了消息趕來時,也被這滿目的晃了晃。在這種時候,縱使是亦不敢靠近,只得咬著牙,沖著幾個人揮揮手,示意他們拿鐵鏈將人捆了。
幾個訓練有素的士兵著頭皮繞了個圈,慢慢把裏面的人鎖在這鐵做的包圍圈裏,但男人一反手,槍聲猛地響了幾聲,鏈子瞬間斷了一截截,接連打傷了好幾人。安德莉亞瞧著這狀況,忍不住怒道:“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突然間就發病了?”
“是外面——”之前在男人邊跟著的士兵斷斷續續道,“外頭有人寄來了什麼東西......”
他的手哆嗦著指向男人的另一隻手,安德莉亞這才發現,在拿著刀的那只手裏,顧沉還地握著什麼,痙攣的手指幾乎要嵌進去。咬著牙看了很久,忽然間碧藍的眼眸一,恨聲道:“這幫混蛋!”
那是一枚被染上了漬的玉,被打磨了活靈活現的小魚形狀,串在一條被斬斷的紅繩裏。
“這幫......這幫混蛋......”
他已經是被關進籠子裏的困。為什麼還要被一次一次開淋淋的傷口?!
“安德莉亞!”
後傳來了另一道的聲音,夏佐也顧不得掩飾份,匆匆跑過來,問:“怎麼樣?將軍他——”
“還能怎麼樣?”
人把鞭子繞回去,微微苦笑。
“攔不住他了,”輕聲說,“讓他們把人都帶回去,儘快把這塊場地清空吧。”
夏佐皺著眉:“見不到......”
周圍的七零八落,中間站著的男人臉慘白,沒有一。痛意從四肢五骸瘋狂地倒灌進來,狂湧著洗滌著每一條管,一定要用手裏這刀貫穿些什麼,才能緩解這讓他想要撕了這皮的疼痛。
。
......!
“先走,”安德莉亞一把拉住夏佐,“快,現在只怕他已經認不得人了!”
男人猩紅的眼眸慢慢轉,緩緩落到了他們上。隨即他淡漠地抿了,帶著雪白手套的手緩緩將自己的帽檐扶正,不不慢,一步步踏來。
“將軍!”
那些是誰的呼聲?
是誰舉高了手,向他拼命搖晃著手裏的藍手帕?
他恍惚間看到了自己唯一的妹妹,那個孩子坐在父母的肩頭,努力長著藕節似的手晃著脖子上的魚形玉佩,試圖讓他看過來。所有的民眾都在歡呼,他們反反復複高喊著他的名字,將龍飛舞的顧字寫滿所有的旗幟。
“顧將軍!”
“顧將軍!!”
“旗開得勝,凱旋而回!!!”
他沐著這金燦燦的容,頂著所有人滿含期盼的眼神,挲了下帽子上的軍徽。
可這場景只維持了短短片刻,再回過神時,眼前的景換了閉門不開的城門。那個孩子小小的就躺在地上,零落的到都是,他的手都在抖,卻怎麼也沒法把拼回去。他聽到旁同樣沐而歸的士兵敲著城門大哭,一聲聲哭號著質問為什麼不再多堅持一會兒,哪怕只是短短一刻鐘。
明明他們已經在那樣拼命地往回趕了啊。
為什麼還要向敵人獻祭上他們的親人?
沒有人回答,他只能約聽清幾個斷斷續續的詞。
“叛國罪......流放,七區......”
他是由帝國一手打造出來的人形怪,在引起主人噬主的恐懼後,便被毫不猶豫地關進了籠子裏。
叛國罪......哈哈哈,叛國罪!
眼前的一切都蒙著一層黯淡的,而在這裏,他忽然聽見了另一道聲音。那聲音明明是溫和的,卻像是擁有著貫穿一切的強大力量,一下子紮進他的耳中。
“寶寶乖,寶寶乖......寶寶乖乖地睡覺......”
這聲音像是只溫的手,慢慢順著他的疼痛向著源頭索而去,幫助他平這些痛的痙攣的脈絡。針紮似的疼一點點平息下來,狂躁和暴怒一同如水般慢慢退去。
“寶寶乖......”
有什麼人,搭上了他的手。
輕的挲,像是在安嬰孩。
“鬆開手,對,現在慢慢鬆開手——沒事了,沒事了。”
“我在這裏。”
“我陪著你。”
理智逐漸回復,眼前的一層層褪去。顧沉的眼神逐漸恢復清明,黝黑的眼睛裏,這才倒映出了剛剛的一切。安德莉亞剛剛才從他鋼鉗似的的手裏頭逃,此刻正狼狽地倒在地上,拼命地捂住脖子息著,整張臉都泛上了紫。而他畔,那個漂亮的不像話的青年正擔憂地抓著他的胳膊,瞧見他的眼神,這才勉強笑了笑。
“好了,”青年輕聲說,“沒事了,我說的對吧?”
他的手上了顧沉的眼簾。
“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寇秋喃喃道,“睡一覺吧。”
男人暈了過去。之前的老遠的士兵這才敢上前,心驚膽戰將這頭沉睡著的野運回他的巢。安德莉亞半天才緩過神,仍舊心有餘悸:“你怎麼敢就那麼沖上去!”
打量著寇秋,滿心都是不可置信,“小老鼠,你是缺了哪神經嗎?——萬一他那時候沒法安靜下來,直接反手給你一刀,你就死了!真的死了!”
天知道突然間看到這人沖上來著發病的將軍開始唱歌時,心靈到了多麼大的衝擊。
居然還有這種找死的作?
夏佐剛剛被男人一下子打飛,此刻從地上爬起來時,仍然在一種恍惚的狀態裏。
“你給他念了什麼?”他說,“咒語?”
“不是,”寇秋攤攤手,“剛開始那段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後半截是一首催眠兒歌。”
懵的夏佐:“......什麼?”
寇秋於是又重複了一遍,瞧見兩人呆呆張大的,乾脆背了幾段給他們聽。這兩人聽的雲裏霧裏,最後彼此看了一眼,下了定論,“是咒語。”
寇秋:“......”
什麼咒語,會不會說話,這明明是人類智慧的偉大結晶!
這一場事鬧得兵荒馬,安德莉亞匆匆起去收拾殘局。寇秋在夏佐的護送下回了樓,經此一事,他在七區的重要大大凸顯,安德莉亞特意讓人也在頂樓給他收拾了一大間房間,裝飾的十分舒適。
雙胞胎時不時便會來拜訪,與從小在七區長大的夏佐相比,瑟爾要弱的多。他帶了一大塊鬆的麵包來,與寇秋一起吃時,忍不住便問:“吶,小歌怎麼能區分的清哥哥和我呢?”
他眨了眨自己碧綠的眸子,長長的睫垂在眼瞼上,眼地瞧著寇秋。
寇老幹部笑了笑,拍了拍這孩子的脊背。
“很簡單,”他說,“第一天的瑟爾在早餐前還不會幹活呢,出去吐了一次突然便能幹的飛快了,還能騰出手來幫我——是不是很奇怪?”
而且,只有剛開始的瑟爾是真的害怕,但夏佐卻是不怕的。他每天,不過是在學著弟弟的樣子裝弱無辜罷了。
“除了剛開始和一起割苦草的那個下午,”寇秋敲敲他的頭,“其他都是夏佐,對不對?”
男人分明說了,苦草的需要三天才能清除。
可當時明明和自己一樣濺上了的瑟爾,第二天手上卻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
因為那時,人已經換了夏佐。
所以才會對七區這麼悉,對安德莉亞這麼不客氣。才會在說話時,不經意便出冷冷的、帶著嘲諷的神,淡漠地打量著這裏頭腥的場景,就彷彿司空見慣了似的。
瑟爾小聲說:“哥哥的確是比我膽大些......”
他的手撥弄了兩下面包片,低聲道,“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被分開了。”
一個被將軍所救,後來被帶進七區;一個在外頭孤單伶仃,慢慢變了盜竊文的大盜。也正是因為獨自活著太過艱難也太過痛苦,當七區有他親人的消息傳出來時,瑟爾毫不猶豫選擇了奔赴七區。他和寇秋坐上了同一輛車,也在這裏見到了與他長的一模一樣的哥哥。
雙生子,本該同悲共苦、形影不離。
可他們卻等了足足十年,才等到兩條線重新織在一起。
“本來想著兩個人一個份更好活,”瑟爾輕聲說,“但現在那個混進來的眼線也被揪出來了,我們也就沒這必要再瞞了。”
他彎了彎碧的瞳孔,小貓一樣環住寇秋的手臂,小聲道:“小歌,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寇秋瞧著他這模樣,莫名想起了上一世的小孩,瞬間心控制不住地了。他青年金燦燦的髮,說:“好啊。”
系統:【......他今年才十七。】
寇老幹部:【所以呢?未年人沒有錢,所以待會兒我付錢嗎?】
系統:【我只是提醒你,你是忘了你上的buff了嗎?】
寇秋:【......】
他真忘了。
系統幽幽道:【他的兄弟已經在不歸路上了。】
言下之意是,你再靠近點,這個也就不遠了。
聽聞這話的寇秋頓了頓,立刻把手臂從祖國花朵的手裏一把了出來。瑟爾的眼睛閃了閃,像是覺到了什麼,輕聲道:“怎麼了?”
寇秋說:“沒事兒,我們就這樣,可以維持正常的革命友誼。”
瑟爾咬著,悄悄地用餘瞥著他,像是極委屈。
就在這時,房門大開,將軍也邁步走了進來。他的披風隨手被一扯,整整齊齊疊在臂彎,掛上一旁的壁掛,黑沉沉的眼在帽檐下掃了兩人一眼,隨即抿了抿薄。
“去哪里?”
他淡淡問。
在幾天前那一次發病後,他似是恢復的極快,不過第二天便再度出現在眾人面前,仍舊是那副冷靜沉肅、波瀾不驚的模樣。寇秋甚至覺得,白日的他簡直像是用大理石雕刻出來的雕像,而不是真真正正有有的普通人。
只有夜間時,他才能現出幾分常人應有的溫模樣。
瑟爾有些怕他,下意識便向寇秋後挪了挪。男人也並不在意,眼睛仍舊注視著寇秋,明顯是在問他。
“去吃飯。”寇老幹部回答。
男人的脊背僵了僵,隨即冷淡地嗯了聲,背轉過去,等待著屬於他的午飯送上樓來。寇秋瞧著他孤零零著的寬平的背,猶豫了下,鬼使神差問:“將軍,要不要下去和我們一起吃?”
——馬克思作證,他說這句話時,絕對是沒有想過對方答應的可能的。
但令他驚訝的是,男人居然猶豫了下,隨即蒼白的手指重新扣上帽檐,正了正徽章,站起大踏步邁出門去。
寇秋:“......將軍?”
“走吧,”男人頓了頓,眼睛看向他,“不是說吃飯麼?”
七區的人都覺得自己這一天恐怕是眼瞎了。往常都要為了份數不多的食打的頭破流的漢子今天安靜的像是小貓,坐在餐盤後頭連大氣都不敢出,只敢小心翼翼地用餘飛快地瞥一眼,隨後又忙將目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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