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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鬼》第6章

桑陌收回視線,起想把窗戶關上,卻見老婦忽然一,險些就要捧不住手中的碗筷。

閉的院門開了,門邊有人銀甲白如神兵天降,手中一柄紅纓長槍在皚皚白雪中分外奪目:「母親,孩兒不孝,姍姍來遲。」

冰碎雪消,樹影,那人一閃閃,一晃眼已近到了眼前:「母親,孩兒母親好等……」

他跪倒在門邊一路膝行而來,似天下所有為人所稱道的孝子那般,人前再如何巋然不,在老母面前,「乒乓」作響的鎧甲撞擊聲卻掩不住他頭強自抑的哭意:「母親、母親……孩兒來遲一步……」

同樣神的老婦抖地出手去他稜角分明的臉,眼中已起了意:「這位將軍相貌堂堂,像極了我兒。」

牢牢執著他的手,半立而起,半瞇著眼睛從眼前的青年將軍上尋找著子的痕跡:「這位將軍,我看你一路風塵僕僕,可是從西塞邊疆而來?可是靳烈將軍帳下?他過得可好?戰事又如何了?可曾進得那昭西城?昭西城乃是兵家必爭之地,奪了昭西便定了西疆。你若見了他,便替我帶句話,就說是我說的,敵陣跟前,靳家從未失過手,他父親兄長都曾親手將靳家戰旗上敵方城頭,此番他若是拿不下昭西,便不算是我靳家的好兒郎。」

「我早已攻下了昭西。母親?」察覺話語有異,跪在地上的男人慌忙扶著的臂膀,直起將臉湊得更近,「母親,我就是你的三兒靳烈啊!我父親和大哥埋骨北域,二哥戰死在南都,我是在隆慶五年出征……你不記得了?」

「你不是。你有我兒的容貌卻不是我兒。」老婦抬手拭去臉上的淚痕,仰面靠著椅背,臉鎮定,只有眼圈依舊還是紅的,「你這副樣貌騙得過他旗下二十萬大軍,但是騙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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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大人,你說呢?」

轉頭來問桑陌,桑陌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的黑男人,輕聲道:「母子連心,再如何妙的瞞天過海之也逃不過您的眼睛。」

門邊的空華暗自扭過了臉。

喬裝靳烈模樣的男人仍舊跪著,臉定格在驚疑的那一刻。靳家老夫人低下頭慈地看著他,如一個普通的年邁母親見到離家許久的子:「我又何嘗不希這是真的?可恨這雙眼睛,一輩子都容不下半粒沙。」

雪,無聲地下著,門前的那行腳印轉瞬間就不見了痕跡,樹枝上很快就重新堆起了積雪,似乎從沒有人踏進過這裡,驚擾過這裡的寂靜。

「桑大人,我想一個人看看雪。」老婦固執地偏過臉不讓人看見的表

門合起的一剎那,房中白銀甲的男人無聲地消失了,一張小紙片晃晃悠悠地從門裡飄了出來。似乎是錯覺,桑陌依稀看到,老婦乾了淚水的頰邊又是一片晶瑩。

門邊,空華沉默地把紙片收進袖中,艷鬼端著他那碗早已冷卻的芝麻糊自顧自地向前走:「這個法子我也試過,白白惹傷心。」

不會憑空年年來找你。」空華手攔住他的去路,口氣因心中的猜疑而沉重,「你對許了什麼諾?」

「沒有。」桑陌側避開他的手,堅持否定他的猜疑。

夜晚,雪還是下個不停。

張員外家派了家丁來報信,說是大雪天出門多有不便,要留南風在他們家多住幾天。桑陌似聽非聽地敷衍了一聲,著滿天飛進飛出的烏黑夜皺起了眉頭。

眼凡胎的張家小廝看不見這群飛來又飛走的夜,只瞧見眼前這個從頭到腳都著妖異的「楚先生家的表哥」原本好好的一臉不耐煩地在屋子裡踱著步,然後「嗖——」地一聲,門開了,人不見了,眼前只有那道飄飄忽忽的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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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呀——鬼啊!」

淒厲的驚聲刺破了被夜籠罩著的沉沉夜空,空華從手中泛黃的書卷中抬起頭,看到了門邊一臉怒容的艷鬼:「有事?」

「靳烈我自會去找,不勞您冥主大駕。」突如其來的艷鬼丟下一句話又拂袖而去。

「你找了三百年,可有什麼線索?」空華好整以暇地看著即刻又再折回的桑陌,邊掛著一苦笑,「何況,真正虧欠靳家的人是我。」

「演義小說做不得準的。」一眼看到他手中的書冊,桑陌平聲答道,想要再走,空華卻已擋在了前。

「那你告訴我,哪裡做不得準?想要攻下西昭城的不是我?迫靳烈出征的不是我?靳家老夫人為質的不是我?」男人的臉上還是那派看不出悲喜的淡定姿態,只是眼中投出的目卻異常銳利地直進桑陌眼中,彷彿要穿他看清當年的一切真相。

「給你出主意的人是我。」迎著他的視線,桑陌一字一字慢慢說道,灰的眼瞳中倒映出男人訝異的面孔。

平生所作惡行罄竹難書,唯有這一件是真正出自無心,卻釀彌天大錯:「不過一句氣話,卻要了兩條人命,三百年淒苦。」

隆慶五年,歷經五年清肅嚴整,朝野上下俱是晉王門下,遍地晉王親隨。吏政嚴苛,連私下談都不敢說一句晉王的不是,道一聲對晉王府的憎惡。九州大地,你晉王則昀一手遮天。

「只是經過這五年的廝磨,你我之間也早已不復當年。」堆積如山的古舊卷軸裡,多雲煙往事說得繪聲繪,但是終不及他的親所歷。桑陌徐徐地翻著方才空華所看的那本書冊,「我不是則昕,你卻總是在我上找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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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不過拳頭大小的一顆心,被那一遍又一遍的「為什麼你不是他」滿滿填滿,我狠心剜去,你又堅持不懈地刻上。是,我不是則昕,善良、仁慈,會拒絕你的則昕。我是桑陌,我殘毒、冷酷、惡貫滿盈。我以我的殘酷惡毒來就你的天下,你卻回過頭來用則昕的善良仁慈來衡量我。或許當年在冷宮之時,我確實也有那麼一副菩薩心腸,可是那是多久之前?已經茫然彷彿是前世了,還能追得回來嗎?楚則昀,你太天真。

「你開始厭惡我做的那些事,漸漸地,連聽都不想聽我說起。你想要我像則昕,我偏不。」那段時間,總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刺激你,向你描述過去審訊供的形、給你看那些濺滿沫的招供狀子、向你展示收買員的禮……每每從你的眼中看到一一毫的厭惡,心中就莫名地升起一陣快意。你生氣、憤怒,不顧場合地把我倒在地上肆意凌辱,然後用則昕的仁慈善良來斥責我的邪惡。相同的場景一再上演,循環往復如一個解不開的死結。若說過去你我曾有一星半點的分,此時,只剩下彼此折磨。

對於靳家就是因為一句氣話。

「你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放到了則昕面前,可他從來沒領過。」手中的書冊翻到了最後,如歷史上所有忠肝義膽的忠君之師一樣,靳家也逃不開由盛而衰的結局,「偏巧那時傳說,西疆有前所未見的異寶,得了它的人,連天下都不屑再要。你知道了,又想去奪來獻給則昕。可惜這一次,朝中並非人人都聽你的。」

無故遠征,先不說是否占理,兵馬糧草就是一筆大開支。更何況,眾將領誰也不願擔負起這無來由的罵名。

「不都說,靳家忠心耿耿日月可鑒嗎?靳家一出,天下無人能及。靳烈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把靳老夫人請來府上住兩天,待得大軍凱旋時,再由靳將軍來接回去,如何?」當年的這番話字字句句記得清楚。彼時,見你煩悶,我便歡欣,得意忘形中想火上澆油,?穌餉炊位襖礎?

果然,你從未有過那般鐵青的臉,眼中恨不能出兩把利刃穿我的心肝,扭曲的快意我暢快淋漓地醉了整整一夜。天明時分,卻聽朝堂上那紅侍瑯瑯宣詔:驍騎將軍靳烈,賜正二品鎮西大將軍職……即刻出征西疆!

那一字一字似晴天霹靂在耳邊聲聲炸開,震得宿醉的腦中「嗡嗡」作響。誰料,下朝後,還未近得門前,就見府門外車馬如龍。你昂首立於人群中央含笑看我走近,推著我,執著我的臂膀去掀開那厚重的綠暱轎簾。裡頭端坐的正是一誥命打扮的靳家老夫人,一雙清明眼下,我的膝頭得再也站不住。

「你從來不把我的胡言語放在心上,偏偏只有這一次……分明是要給我個教訓。」桑陌坐在椅上,把那本《靳家演義》放在膝頭,用力平上頭的折痕,「你真狠。」

空華隔著燭看他,他卻一心一意垂頭看著那枯黃的書頁:「好在靳老夫人對我很好。」一半面孔在了黑暗裡。

這個半生征戰沙場的子有著堅強的天,纍纍軍功為帶來一襲金燦燦的誥命禮服,也帶走了的丈夫和兩個兒子,所剩唯一的子靳烈是最後的依靠。總是坐在窗前,一邊著那扇不知何時會打開的院門,一邊漫無邊際地說著的兒子,希才,如他的父輩祖輩那樣名震沙場耀靳家門楣;希他平安歸來,乖乖順順地討一房賢良妻,生下群白胖兒孫好延續靳家香火;希他能在早春時便歸來,那時,正是靳府花園中紫玉蘭的花期,想在花下喝他親手熬的芝麻糊……

總是那麼安詳地說著,反反覆覆,無休無止,一邊的聽客因牽連無辜而無地自容,這便是你給我的大不敬的懲罰。見了,還是那麼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說:「桑大人,若是哪天不圖那個了,就到靳家來吧。做錯了總要點懲戒,這是逃不過的。不過有我靳家出面相保,想必也不至於把你為難得太過。」

一瞬間,恍惚面前坐著的是早已模糊了面容的親生母親。

「戰事很順利,不久就接到了攻下西昭城的捷報,不愧是靳家。」桑陌終於抬起了頭,一張蒼白的臉整個都在燭之下,空華卻在此時轉開了視線,不想見他的表,「大軍凱旋時,帶回的只有靳烈的長槍。」

百戰百勝的將軍中了對方的毒箭,傷勢沉重。他卻不顧己安危,星夜兼程拚命想要趕回京城接母親回府。途中,車馬顛簸,傷口一再撕裂,久不癒合,兼之虛染病,最終毒發而亡。

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將軍,尚不及見到京城的城門,尚不及見上老母一面告一句「兒子不孝」,便埋骨他鄉。只因你楚則昀一念之差,只因我桑陌一言之失。

剛強自若的子狀似平淡地接了事實,卻在他轉時,拔下頭上的金簪刺進了自己的咽。先是丈夫,然後是長子、次子、子,已經歷了太多傷痛,再多的天剛強也無法支撐獨自面對往後。

那時,也正是大雪紛飛的冬日,靳府中的紫玉蘭一夜開遍。

「其他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連你和南風都不認得。」一年又一年,牽掛著兒子的老婦總是在下雪的夜晚敲開晉王府的大門,不記得時間的流逝、朝代的變更,連當年的往事都忘了大半,誰是誰非對並不重要,唯一在乎的就是兒子出征時許下的要來接回家的諾言,只是雪下了一場又一場,這場等待一等就是三百年,而那扇總是關閉著的院門卻從未打開。三百年一過,一切山盟海誓灰飛煙滅,縱有再多的堅持與執著也隨之煙消雲散,實在是不甘心,「靳烈從未來過。我在人間找過,卻找不到他,鬼眾中也沒有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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