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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月》18.臘八

誰知道呢,金世安有點高興,新市長都來拜訪他爺爺,這說明上頭開始給好臉了呀。他拍拍老陳的肩:“過年來索賄唄,哎呀陳叔快進去,我凍死了。”

這話可是給布市長石瑛扣了個大黑鍋,八十年后,人們對他的評價是一清二白的廉潔,金世安同志慣看貪污賄,也沒多想,下了車就鉆進暖融融的客廳。

他在家里蹲了幾天,除了吃就是玩,玩也沒別的,放老唱片來裝裝嚨的歌手在唱片里著嗓子唱:“你呀你是我的小親親~~”

金世安聽得一陣皮疙瘩,心

道這唱得還不如生說得好聽。

他找尋機會和金忠明談心,這只老狐貍顯然勘破了他的心思,總是不肯接話,反而問起他之前說的日軍進犯。

“我以為你是胡說,沒想到現下真打起來了。”金忠明慨嘆,“真是錯看了張學良,虎父教得犬子,不肖不肖”

金世安只好沒話找話:“我聽說秦燁在囤資,周叔都笑話他,說他發大夢呢。”

金忠明臉上就有些不好看:“我去年就開始收購糧食,他是看我先囤糧,也就跟著有樣學樣。”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金總遭遇現場打臉。

沒想到金忠明是這種人,國難臨頭,居然先帶頭囤積資。金世安被他爺爺堵得一肚子話說不出,干脆悶頭喝茶。

茶也不好喝,綠茶,他爺爺喜歡的什麼太平猴魁。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都沒怎麼喝過茶了,柳嬸做了幾次,金世安也不喜歡,嫌茶味兒大。他本來格就低,熱通俗文化和山寨玩意兒,柳嬸費心從中央飯店學了正宗的英式茶,他反而喝得不爽快。

金忠明見他不說話,不免又豎起眉:“怎樣,你不贊同讓周裕明天來領打,慣會教你些混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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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世安更覺得鬧心:“不是不是,我本來想勸您趁這個機會討好一下新領導,算了吧。”

金忠明都在囤糧了,還指他捐軍火嗎拉倒吧,金世安想,上都會說國,可是國永遠打不過錢。

他越想越惱,也不提生的事了,干脆丟了茶杯上樓。留下金忠明在小客廳里大發雷霆:“混賬東西說走就走,規矩何在”

金世安很失,他以為爺爺只是,沒想到居然是個假仁假義。整個金公館都令他到惡心和討厭。他在屋里氣得來回打轉,想想自己純屬傻,為一個舊社會土豪咸吃蘿卜淡心,你覺得人家風雨來,人家還有閑心屯糧屯米

馬克思說得對,資本只要有百分五十的利潤,就敢鋌而走險,有百分之百的利潤就可以徹底不要臉。

而金忠明的卑鄙還不止于此。

金公館的臘八節當然不同凡響,再有什麼國難,離這里也是千里萬里。粥分細兩種,老人用小砂銚熬出來的燕窩細粥,爺要吃粥,大鍋煮起來,為的是存點福壽。飯廳的大花桌上擺滿了粥果,不止八樣,各人揀吃的灑在粥面上,連下人們也一起來用一樣是添福添壽的意思。金爺吃得毫無滋味,金老太爺倒有閑,熱了酒來自斟自飲。

祖孫兩個各據一角,真正是食而不言,下人們也不敢說笑,悶頭吃飯。

金世安看看鐘,已經九點多,他起打算告辭,此刻他非常坦然地想生,金忠明著人攔住他:“大半夜你去哪里”

爺梗著頭,不說話。他怕說錯什麼,金忠明再把生打一頓。

金忠明也不問他,向外點一點頭,便有人領進兩個穿紅著綠的小姑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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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湖買來的。”金忠明說,“都是良家兒,窮苦人家,倒能知冷著熱。”

金世安茫然地看看兩個小姑娘,大概才十幾歲,全上下彌漫著發育不良的窘迫。兩個孩子都局促地低下頭,忽然察覺席上老太爺刺人的目,又慌忙抬頭,各自出一個盡量嬈的笑。

“你今晚哪也不要去,該家了。我不求攀龍附,這兩個以后就是你的姨娘。”

金世安真正傻了。

兩個孩都紅了臉,站在原地不吭氣,金忠明道:“去見過你們爺。”

服的便跪下磕頭:“見過爺,我春杏。”

服的也跟著跪下:“見過爺,我春蘭。”

“”

金世安的心要被羊駝踏平了,他是喜歡,可是不好鄉村這一口啊他不是蘿莉控,這種要要屁沒屁一臉樸實的姑娘真不是他的菜啊

一瞬間他的腦子有點短路,居然又想了一下生,好像也是沒沒屁

不是,不對,就算現在塞給他兩個范冰冰他也不想要啊金總裁發遍天下,什麼時候到別人給他塞人強上了

金世安徹底惡心了。他二話不說,推開兩個未年的姨太太,大步向外走走得了嗎金忠明厲聲道:“捆上他房里三個月要是兩個丫頭都不見肚子,我要們的命”

三個人像配窩的兔子,推推搡搡被送進新房還真是新房,金世安起初還納悶,大年下也不至于把他的房間弄得這樣大紅大紫,敢金忠明是給他準備房了

門被反鎖了,他試著扭了扭門把手,扭不開。

萬萬沒想到,爺爺給他來了這麼一手。是啊,秦萱蕙娶不,金家爺還能缺媳婦嗎滿地跑的不都是人嗎人只要足夠無恥,什麼事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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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世安也懶得大吼大,他瞧瞧兩個未得滿臉紫漲大約是了老太爺的恐嚇,還不敢傻站著,一個從茶幾上端起酒壺,另一個兩手捧起點心。兩個姑娘原本都不太愿,因為聽說這家爺是個傻子,可一見金爺英姿迫人,又覺得心中石頭落地,格外又添了一層害

當然,他們也看出爺對們沒好氣,都不敢上前伺候,囁嚅道:“爺用點心罷。”

金世安真被們逗笑了。

要做姨太太,好歹學學風啊這一臉的小白兔是鬧哪樣,還帶著一口鄉音。笑了半天,他瞅著兩位姨娘:“三個人怎麼玩玩3p嗎”

兩位姨娘被他笑得一陣心慌,又不懂“三匹”是何意,紅頭漲臉不敢說話。

“你們是怎麼被賣到這里的”

春蘭大膽些,咬著道:“淮河發大水,家里沒飯吃,若不賣我和姐姐,娘老子眼看就死了。”

“多錢買的”

對看了一眼:“太爺厚道,一人二十塊。”

金世安記得自己去見秦萱蕙那服就要上百大洋,這一件服,足夠買下兩個無辜幾輩子的人生了。

他心下惻然,又問:“今年幾歲啊有二十嗎”

春杏道:“開春就十七。”

春蘭跟著道:“我大一歲,快十八了。”

“”

日喲,萬惡的舊社會,念高中的小姑娘就給人做姨太太,良心呢雖然說二十一世紀早年真不,但這和強買強賣不是一個質啊

刺激太大了,金總需要消化一下。

兩個姑娘見爺半天不說話,無計可施,互相看了一眼,含淚開始服。

金世安嚇尿了:“干嘛別啊我不搞未年你們兩個床上睡去,老子在沙發上,可以吧”

要不是看在們年紀小,金總才不跟們客氣呢

這話把春蘭春杏嚇哭了,二顧不得襟散,就地跪下來磕頭:“爺開恩老太爺說了,要是三個月懷不上,我們倆都得死。”春蘭哭著抬起頭,“我們自知配不上爺,只求爺給我們留條活路,閉著眼就罷了”

金世安又氣又笑:“閉著眼你們自己嗎”

金忠明已經突破了他能想象到的人倫底線,不懷孕就要打死,還能更人渣一點嗎懷孕又不是做飯,上鍋就。他爺爺真是夠缺德,拿兩個小姑娘的命來要挾他

三個人僵持著,姑娘跪在地上哭,金總黑著一張臉。他也沒心思逗妹子了,愿意跪著就跪著吧。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他睡不著,也坐不住,只看金燦燦的座鐘一刻一刻挪向十點、十一點、十二點。

他第一次打量金爺的房間,雖然被搞得花紅柳綠,卻依然能看出原本的清雅。這間臥室并不陳設書架,只在床頭堆著幾本閑書,金世安拿起來翻,一句也看不懂。

他惡意地想,如果現在換那個大爺,他會不會也像對秦萱蕙一樣,溫吞水地就把兩個小姑娘給睡了

到前所未有的煩躁,又無從發泄,只好推開窗戶,大口呼吸。

這時候他才覺悟一件事有些問題可以妥協,有些問題本無法妥協。他的三觀本與這個時代不合拍,與這個家庭也不合拍,一件事妥協了,就還有千萬件事來等著他妥協。今天納了姨太太,明天就有,今天圓房,明天還得生孩子,今天接手生意,明天就要一起去發國難財無數條繩索等著捆縛他,因為他有求于它們,有求于這個家庭,有求于這個時代。要掌握話語權,就要付出自由、自尊、還有

他會在這種妥協里逐漸扭曲,變第二個金爺。金爺恐怕也未必涼薄,只是他妥協了,妥協到習慣了,所以不得不涼薄。

可說到底,為什麼非要在這樣惡心的家庭里活著

他想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和起點爽文十萬八千里的地方。這本不是他想要的劇不是嗎鬼子都打進來了,難道不應該是立刻進抗戰片嗎怎麼忽然變十八還是跟兩個大蘿莉

春蘭春杏還在哭,金世安暴躁地回頭:“哭你媽三小時了有完沒完再哭我現在就打你們服穿上”

姑娘們不敢哭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在地上瑟瑟發抖。

金世安又抓頭發,這一會兒無數想法都在他心里噼里啪啦地明亮起來,是絕境里忽然大徹大悟的心。他明白自己的激怒不僅僅是因為金忠明的卑鄙,也不僅僅是因為遭人暗算是因為他早有喜歡的人,所以無法忍別人再給他眼里塞砂。

是的,這幾天他度日如年,活像害了相思病,起來也想一個人,睡下也想一個人。其實到這里來哪有那麼高尚的思想機,他來這里是為了那個人,現在想回去,也還是為了那個人。

他在窗口走過去,又走過來,一年來稀里糊涂的問題全明白了,之前是國家大事,現在是個人,它們全通了。

他在一片狂躁的憤怒中,忽然冷靜而理智地想開了這理智之后是所有男人都一樣的孩子氣的不管不顧,一旦悟了自己的心意,就本不能也不愿按捺那份沖了,于國于危的推著他,于于私的也推著他,這兩份往常是許國難許卿、忠孝難兩全,偏偏這一刻它們水融地匯在一起了,這兩份立場神奇地合二為一,變一個的心上人的形象,它們全在推著他的腳,拉著他的手,拍開他的眼,他看清自己的心。他不急了,也不怒了,整個人陷高燒的熱里,甚至極必反地冷靜了。

仔仔細細地,他低頭打量這個窗戶真給他發現了bug點。

窗戶上靠著個梯子,大約是掛彩燈的工人留下的。金公館三層樓,這梯子真夠給力,穩穩當當地架在他窗口。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啊

金總裁鬼鬼祟祟地看了看下面,沒人。他當機立斷就開始爬窗戶,春杏春蘭都驚呆了,金世安回頭看看們,又覺得不妥,翻爬回來。

“你們倆,敢不敢跟我逃跑”

春杏春蘭呆若木

“媽的說話啊,留在這我爺爺肯定弄死你們,你們倆知道怎麼回家嗎”

春杏抹了一把眼淚:“要是能到碼頭,我和姐姐就能回家。可是爺,咱們沒錢啊,再說太爺能放過咱們嗎”

春蘭卻比妹妹有主意,也不愿做姨娘:“我知道碼頭怎麼去,爺,你若真開恩放我們回家,我們立刻遠走高飛,決不讓太爺找著我們。”

姐姐到底是姐姐,這個姑娘能辦事。

金世安點點頭,又想起錢的事:“我知道誰有錢。你們先下去,慢慢扶著梯子,別怕,有事我兜著”

數十年后,他依然記得那條靜夜的街,記得它被紅紗映照的搖曳的燈火。整個南京被年夜的寒冷籠罩,他從囚籠般的高樓一躍而下,溫熱白氣從他口中呼出,凌厲春風劃過他的臉,他在若明若暗的夜里一路狂奔,只想去見一個人。

那一刻的心如此清晰而強烈,宛如青春年時。

宛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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