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想要你的賣契?
嚴平山看著鐘宛眼底淡淡的烏青,想說什麼,沒開口。
鐘宛看出來了,抬眸:“怎麼了?有話就說。”
嚴平山心裏憋不住事,他低頭看看手裏端著的半碗藥,低聲道:“你當年要是老老實實的在郁王府裏,一輩子食無憂,現在也不至於把子糟踐這樣……”
鐘宛笑了出來。
“以為你要說什麼呢。”鐘宛扯過宣從心給他改好的狐裘披上了,不以為然,“我是能好好過下去,他們……”
“我天生賤命,過不了好日子。”
嚴平山聽不了鐘宛這麼說自己,還要反駁,鐘宛最不耐煩聊這個,起道,“問你個事兒。”
嚴平山說:“什麼?”
鐘宛下床走到炭盆前坐著,出手在火盆上攏著,漫不經心道:“嚴叔,王爺的親,還有幾個?我是說寧王。”
嚴平山沒太明白,“王爺的親,那不多了?”
寧王出皇族,他的親遍佈京城,先不說宮中住著的那些人,死活攀連起來,怕是跟哪個世家大族都能牽扯上。
“我是說……自己家的。”鐘宛聲音低了點,“進京一趟不方便,下次不知何年何月了,我想等我病好了,避開別人走一二,看哪家有些不寬裕的,周濟周濟,宣瑞他們不方便面做這些事,我是無妨的。”
嚴平山一想也是,但仔細回想了下,又實在說不出什麼來。
“哪兒還有親戚可走?”嚴平山歎了口氣,“王爺的外家鐘府多年前就敗落了,當初費了那麼大的勁兒,才勉強找到了個已出了五服的你,哪兒還有旁人?”
鐘宛微微蹙眉,“三四個親”。
若從親戚上算,嚴平山說的不錯,鐘宛雖也姓鐘,但同本家鐘府早已出服,他和寧王甚至不能算是有親,不然當年也不會沒被牽累,活了下來。
鐘宛自己絕不是寧王那三四個親裏的人。
從嚴平山這是問不到什麼了,鐘宛無法,坐了片刻覺得疼,又躺回去了。
鐘宛和時相比差了許多,當年先是在刑部大牢被番嚴審了三個月,出來後又天天熬著跟馮管家鬥智鬥勇,但不管多苦多累,只要好好睡一覺就什麼病都沒了,現在則不行了,一場小風寒,拖拖拉拉了六七天才徹底大好。
鐘宛病中,黔安王府閉門謝客,對外只稱黔安王宣瑞病了,如今他已經好了,宣瑞也不好繼續裝下去,該有的應酬就得有了。
好在願意跟黔安王府走的人並不多,宣瑞還應付的過來,不敢輕易應對的,能躲的都躲了。
“但這個躲不了了。”鐘宛剛把傳旨的小太監好好打發走,“皇后娘娘明日要見小姐。”
宣瑞如臨大敵,不安心道:“……見從心做什麼?”
“沒見過,想看看?”鐘宛也不確定,“不過我剛問過那個傳旨的小公公了,不單是要見,明天不王妃郡主的都會宮,也有小姐這樣的宗室,應該……就是年底了,要一起見見吧。”
宣瑞憂心忡忡,“能不能說病了?”
“最好不要。”鐘宛沉片刻,“皇后辦事周全,這會兒稱病,皇后八會賜醫賞藥的,等病好了,要不要去謝恩?皇后萬一又想起來,會不會再召見?”
鐘宛搖搖頭:“到時候單獨見,那還不如明天混在一堆人裏呢,沒事,明天還是我送去。”
宣瑞想了想覺得鐘宛說的沒錯,無奈點了點頭。
翌日,鐘宛親自送宣從心宮。
同上次一樣,鐘宛早早的下了馬車,他走到宣從心轎前叮囑了幾句,宣從心倒比兩個兄弟淡然,在轎子裏答應著,還讓鐘宛快回馬車上去,又吩咐他覺得冷了就回去,不必死等。
鐘宛笑了下,了袖中的荷包,要去打點接引宣從心的侍。
不等鐘宛開腔,侍躬恭敬道:“還請鐘爺一同宮,聖上想見見您。”
鐘宛微微瞇起眼。
上次宣瑞宣瑜進宮,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宣瑜回來就一五一十的跟鐘宛講了,鐘宛也想到崇安帝可能還不放心,也要見見自己,提點敲打幾句。
該來的躲不掉,鐘宛扶了向他行禮的侍一把,把手裏的荷包往對方手裏一推,淡淡一笑,“我們小姐頭一次宮,若有禮數不當之,請公公多多照拂。”
宮中十年如一日,沒什麼變化,鐘宛門路的被帶到了崇安帝面前。
暖閣裏,九龍香爐靜靜的吐著嫋嫋清香,微微晃的簾帳後,崇安帝盤坐在榻上,正在看摺子。
鐘宛跪下行禮。
崇安帝命侍把簾帳掀開了。
一時無言。
跟宣瑞宣瑜還能當沒什麼事發生,不疼不的關懷幾句,對著鐘宛,饒是崇安帝也裝不下去了。
“這些年,還好吧?”
鐘宛跪在地上,垂著眸子,並不抬頭,須臾間把崇安帝的話在心裏反復咀嚼了好幾遍,崇安帝既然不說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話,鐘宛就也得隨著他,鐘宛思慮片刻,低聲道:“還算好,起初不太適應南邊的氣候,住的久了也就那樣,只是沒想到,這次回京,反倒是不習慣了北邊的嚴寒,來了沒多久,府上下病了大半。”
崇安帝沉片刻,道:“旁人就罷了,你自小長在這裏,也不習慣嗎?”
鐘宛道:“不習慣了,自去南疆後,反復病了好幾場,子已經虛了,不得寒了。”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寂。
“你當年……”崇安帝想不太起來了,問道,“你現在,是不是還是奴籍?”
鐘宛低頭:“是。”
想起當年鐘爺的風采,崇安帝似乎自己也覺得很稽,搖搖頭:“回頭吩咐下去,你、你那賣契……”
崇安帝想了想,問道:“是不是在子宥那呢?”
鐘宛頓了下,點頭:“大約是。”
“他今天也要宮,等他來了,我讓他給你送去。”崇安帝歎了一口氣,“讓人給你了奴籍,你以後……在黔安走,也方便點。”
這會兒是不能裝的寵若驚的,那就真是在譏諷崇安帝了,鐘宛垂眸,不鹹不淡道:“謝聖上。”
崇安帝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他不說話,鐘宛就靜靜的跪著。
“史太傅……”崇安帝突然道,“你走的第二年就沒了,你知道嗎?”
史今史老太傅死後,鐘宛曾在黔安守孝一年,他怎麼會不知道。
鐘宛卻搖頭:“黔安路遠,裏外消息不通,老太傅走了好久我才接到訃聞,傷心了……好幾天。”
崇安帝審視的看著鐘宛,好似在猜測他說的是真是假。
崇安帝道:“史太傅……很疼你。”
鐘宛深呼吸了下,沒說話。
崇安帝扶著炕桌,回憶前事,慢慢道:“走之前,史今跟朕說……歸遠天資聰穎,本應一枝桂折,名揚天下,當年若未牽累,汗青卷上必有他重重一筆。”
鐘宛一臉平靜,彷彿說的不是自己。
崇安帝繼續道:“歸遠年經難,這些年,吃苦太多,將來若有一二不周之,請聖上念在此子命苦不易,多加寬宥……”
鐘宛微微,他不肯讓崇安帝看到,俯下,將額頭抵在了手背上,再起時,神已如常。
好似在謝恩。
崇安帝長籲了一口氣。
“沒什麼事了,去吧。”崇安帝神不濟的擺擺手,“藏書閣還有些史今留下的一些手抄和字畫,你想要,就去挑揀一二,再出宮吧。”
鐘宛磕了個頭,起隨著侍出來了。
鐘宛了眉心,想起自己年時被史今拘在府中寫文章的景,淡淡笑了下。
侍帶著鐘宛進了藏書閣偏殿,引他到里間的一片書架前道:“史老太傅生前的手抄大半是放在了這裏,只是奴才們都不識字,匆忙間找出來,也分辨不清那些是老太傅的,煩請鐘爺自行挑揀了。”
鐘宛點頭:“好。”
一堆陳年典籍堆在一起,一時半會兒理不清,侍代好後就退下了,鐘宛走到書架前,逐本翻看,準備把史太傅的手抄全部帶走。
鐘宛一本一本看下來,把前面的兩個書架查看了一遍只挑揀出了兩三本,他了酸疼的眼,又走到更靠裏的閣子裏,剛拿起一本,突然察覺後有異,不等他轉,已被一人攬住了腰,腰間的手臂一用力,鐘宛整個人撞進了那人懷裏。
鐘宛聞到了一悉的味道,心口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郁赦……
鐘宛掙了一下,郁赦手臂瞬間用力,將他困的死。
郁赦瞇著眼,“你想要你的賣契?”
鐘宛一頓,沒解釋。
郁赦索將鐘宛抵在了書架上,問道,“著急了?不想同我再有干係?”
郁赦的氣息掃在鐘宛耳畔,鐘宛耳朵泛紅,低聲道:“放開……被別人看見,我是高興,但你一輩子都洗不清了!”
郁赦怔了下,嗤笑:“又玩這套……你以為我會心?”
郁赦小聲道:“想不想知道,我怎麼回皇上的?”
鐘宛下意識問道:“怎麼?”
郁赦聲音裏帶著笑意:“我說……不給。”
鐘宛不了郁赦這麼著自己說話,他力掙扎了一下,撞在了書架上,書架搖晃了下,吱呀一聲,幾本書撲簌簌的掉在了地上。
“鬧。”郁赦死死攬著鐘宛,微笑,“繼續鬧,我不怕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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