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君玉把書給了諶文后，又平安無事過了幾天。這些天他按敖霽說的，遠遠地躲著太子的書房，上學放學撒就跑，氣得蕭栩追在后面罵：“逃命呢？蠢東西。”

宮里還是老樣子，無聊得很，這天要準備明天騎用的東西，鳴鹿幫他翻箱子，翻出一堆字紙來。

“爺哪里來的這麼好的紙？”鳴鹿雖然是他小廝，但也認真上了學的，舉起那紙對著燈看：“這是素心紙吧？文華軒里賣十兩銀子一刀呢。”

其實他也認不出這是什麼，不過是往貴里猜罷了。

言君玉正百無聊賴地趴在床上玩自己雕的木頭人，頭也不抬：“什麼素心紙不素心紙的。”

“爺你看。”鳴鹿把那一堆字紙舉到他面前來：“這紙多漂亮，比玉還干凈呢。”

原來他把言君玉前些天在太子那抄的書都翻出來了，言君玉抄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看見自己狗爬似的大字寫在那麼漂亮的紙上，也不覺有點臉紅，一把搶過來了：“別看了，沒什麼好看的。”

鳴鹿去收拾東西了，他自己反而看起來了，翻了翻，越看越覺得自己的字丑，正氣餒呢，只見有一頁上跳出一個字，漂亮得很，他不認真讀書，也認不出是什麼字，只覺得又端正又飄逸，原來是個“讎”字。

是那天太子教他的時候，順手在紙上寫了個“讎”字。

他躺在床上，盯著這張紙看，鳴鹿見他發呆，也湊過來看了下：“這個字好，爺寫的嗎？”

言君玉被抓個正著，生起氣來，把紙團一團，扔到一邊去了。

其實他不是傻子，他知道敖霽為什麼提醒他——當初他攢錢去西市買馬的時候，也遇到過這樣的事。他看中一匹小紅馬，是大宛馬的統，跑得又快，長得也神，而且意外的便宜，只要一百兩，他喜出外，和那買馬的商人講好了價格，剛要定金，卻看見鄰桌一位客人忽然站了起來，說聲借過，明明茶樓里位置寬得很，他偏偏要從言君玉背后過去，把茶杯都帶翻了，潑了言君玉一的水。

言君玉連忙彎腰去上的水，那客人也連聲道歉，弓過來幫他，兩人低頭間一個眼神匯，言君玉看見那客人朝自己輕輕地搖了搖頭。這作十分蔽，連當時跟著他的小廝都沒發現。

言君玉心里頓時警惕起來，想個借口，說上銀子沒帶夠，改天再來，好不容易擺了。等過了幾天再來時，果然這馬店的老板因為拿混的駑馬冒充名馬，騙了許多客人，已經卷了錢跑了，一堆客人人財兩失，氣得把他的店都燒了。

言君玉后來還去茶樓找過那客人，想謝謝他，但是再沒遇到過那人，只記得是個中年人，有點病容，但是架子很高大，像個習武之人。

已經過去兩三年了，言君玉一直記得那個陌生客人朝自己微微搖頭時，自己心中心神一凜的覺。他從小父母雙亡，沒過什麼人世故的教導，也吃過一些虧。但是運氣還不錯，雖然看起來糊里糊涂的，其實直覺很靈敏，尤其是遇到危險時，總會有人提點。可能是老天爺也在幫他。

那個敖霽的青年，雖然傲慢，卻是個明磊落的人，他那句云遮霧罩的話，就像那個陌生客人的搖頭一樣，是一個危險的警告。

但是太子看起來無比完，人也好，脾氣也好，還愿意給他講看不懂的書，言君玉總記得他笑起來的樣子，角勾起來，溫而貴氣，眼睛漂亮得像淡灰的山嵐。

這樣好的人，怎麼會危險呢……

言君玉想得頭疼起來，等鳴鹿出去了，又從墻角把那紙團撿了回來，展平了，收在自己放木頭人的箱子里，免得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