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夏庭晚第一次坐托車，剛開始當然覺得忐忑，坐在紀展背后時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還是紀展回頭對他說了一句：“你扶著我。”

夏庭晚聽話地把手放在紀展的腰上，隔著薄薄的一層T恤，幾乎能覺到那層布料下紀展腰部有力的線條。

“慢點啊——”夏庭晚忍不住又重復了一遍。

“放心。”紀展回頭對他笑了一下，很帥氣地擰了下油門轉把。

托車轟隆一聲呼嘯著沖了出去，熱帶又溫厚的晚風從前方撲進膛。

椰子的甜香味道在泰國的風里彌漫，街邊的泰國小攤販，竟然在用音響放著周杰倫好多年的老歌。

他閉上了眼睛，像是飄起來似的有種奇異的自由，這是許久都沒驗過的覺了，陌生，又有點懷念。

多年前的悶熱夏夜，邢樂和他一起從球場回家，也是這樣騎著自行車帶他。

自行車在昏暗的街道里穿梭著，風迎面而來，邢樂的襯衫后背都因為炎熱而洇。

他記得他的手里總是握著剛才販賣機里買的冰可樂，一到路口，邢樂會停下來扭過頭，他就把可樂遞過去：“樂樂，喝一口……”

邢樂會湊過來讓他喂著喝，然后再轉過繼續賣力騎車，年笑起來時，眼睛像是夜里的星辰一樣明亮。

躁懵懂的青春時期，就像是在坡路上撒開車把肆意前行。

那一年他們才十六七歲，對未來一無所知，卻又憑空覺得很自信。

夏庭晚忍不住約出了一個酸楚的微笑。

人的這一生，最好的時，是不是真的只存在于過去。

……

《在路上》節目組訂的別墅在夜里時是最漂亮的，游泳池底部都打了，水波在椰樹搖曳的樹影下泛著漣漪。

夏庭晚洗完澡從浴室里走出來正用浴巾著頭發，就看到紀展一個人待在臺。

他們臥室外的臺直接連通泳池，紀展坐在泳池邊沿，把腳放在游泳池里，正在抱著吉他彈唱。

夏庭晚走過去推開臺門，聽到紀展的歌聲時不由呆住了。

“想回到過去，試著讓故事繼續，至不再讓你離我而去。”

是周杰倫的《回到過去》。

已經是十多年的老歌了，甚至夏庭晚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回頭去聽過這首歌，可是在這泰國的深夜里，只是一聽到兩句悉的歌詞，鮮明的記憶就一下子復蘇。

紀展的音比原唱要低沉沙啞得很多，所以在這個時過境遷的夜晚聽起來，更帶著一種緬懷的滄桑和傷。

唱到低音時愈發輾轉磁，帶著令人迷醉的音。

夏庭晚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聽著，聽到結尾那句“你的影失去平衡，慢慢下沉，想回到過去……”時，他的眼底竟然不自泛起了一抹潤，直到結尾吉他弦的音都已消失，都還沉浸在其中。

紀展唱完之后回頭，看著夏庭晚不由出了一個調皮的笑容，他低聲說：“你知道你看著我的樣子像什麼嗎？”

夏庭晚深深吸了口氣，平緩了一下緒，才走過去坐在了紀展旁邊問道：“像什麼？”

“像我的迷弟。”夜里，紀展眼神很亮。

“嘁，我才不是。”紀展得意的樣子讓夏庭晚忍不住反駁：“我來之前，本都沒聽過你的歌。”

“可你現在聽到我唱歌了，”紀展倒不氣餒，自信滿滿地繼續問道：“那你覺得好不好聽？”

“……”夏庭晚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老實地回答：“好聽。”

紀展笑了笑，從一旁拿過罐裝的冰鎮啤酒，仰頭喝了一口。

他的眼神里泛起了一迷蒙，修長的手指撥弄著琴弦，若有所思地看著游泳池里的水波：“自從我六歲時聽到這首歌，我就上音樂了，所以這可以說是改變我一生的歌了吧。我名也有幾年，但是去KTV我從不點自己的歌，還是想唱周杰倫的歌，因為我從來沒寫出過這麼令人魂牽夢繞的音樂——其實搞創作也好多年了，有時候想想，好的音樂到底是什麼……是不是，我還不能到那個境界呢？”

“能的吧。”

夏庭晚看著紀展廓清晰的側臉，他很奇怪的是，雖然其實不那麼了解紀展，但他卻說得很篤定。

從第一次見紀展，這個大男孩就在游泳池聽著音樂，對其他人都沒半點興趣，每天都興致地抱著吉他在閑時撥弄彈奏。

他對音樂的熱，是那種可以把世界里的其他都摒棄掉的專注。

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不到那個境界呢。

紀展對他笑了笑，似乎并不太把夏庭晚一時的話當真，他一雙眼睛里泛著執著的，輕聲說：“不到的話，也沒什麼關系。”

“其實我想，真正的天才從來都不是他一個人獨自橫空出世的，在他背后，一定是有好幾代創作者的藝積累，來匯他偉大靈的養分。我音樂，所以哪怕天分不足，只要能做這個積累的過程的一分子，做音樂這條悠悠長河里的一點水花，能有一天為真正的天才創作匯巨浪，我也是滿足的——”

“真的，夏庭晚，我很和別人說這些，可我覺得你一定能懂，你是一個那麼好的演員，你是懂藝的。”

夏庭晚聽著紀展說話，竟然覺得口一陣激，口干舌燥。

這是怎樣的一種癡迷。

真正的熱或許就是這樣，超了對自己功利的執著，而是哪怕自己的努力只是嫁，也心甘愿地去就。

這樣赤誠的話，他從來沒從任何人的口中聽到過。

在紀展的眼里，他竟然是能夠和紀展為知己的好演員。

可他卻知道自己是多麼的令人失，他是第一次這樣真切地為自己到愧了。

《鯨語》之后，他再無可以稱得上優秀的作品，可他卻沒有紀展那樣對理想和人生的認真態度。在他最應該努力的年紀，是他放任了自己。

“我不是很常聽歌的人，也不太懂音樂。”

夏庭晚低下頭，他自己事業上的挫敗和憋屈實在不知道如何和紀展說起，只能想了想，繼續憑覺說起對紀展歌聲的覺：“其實我想，真正的好歌，應該不僅僅是耳朵里捕捉到的一種旋律，而是無論什麼時候，只要聽到了就會喚醒記憶的畫面、想起最想念的那個人。好的音樂……是從心里來的。”

“我不了解你的創作，可是你唱的歌，對我來說，就是特別好的。”

“那你想到了你最想念的人嗎？”紀展忽然轉頭，認真看著夏庭晚說：“是誰？”

夏庭晚一下子抿，陷了沉默。

紀展的目久久都未移開，過了許久，他又喝了一口啤酒，才沉聲說：“我覺得我猜到了。”

“我以前失覺得很難的時候，就用手機在對話框里把我想對對方說的都噼里啪啦打好了，然后就放在草稿那里，等第二天早上起來再一腦刪掉，雖然沒發，但是覺卻會好很多。”

紀展撥弄著吉他淡淡地說：“你可以試試。”

他說完之后，就不再看夏庭晚，而是自顧自地哼唱起了別的歌。

夏庭晚見他沉浸在音樂中，就悄悄站了起來走回臥室里。

他想到紀展的建議，雖然也覺得有點可笑，可那個念頭在腦中卻揮散不去，他倒在床上掏出了手機。

他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就只是習慣地打開了微信，往下拖到和蘇言的對話。

蘇言還是那個《鯨語》里的頭像，對話的最后一句話也仍舊停留在“庭庭，我要晚歸，記得吃藥”，時間都暫停了一般。

他像是魔障了似的打下了幾個字：“蘇言，你還好嗎。”

他知道他輸的東西，他此時的弱，都不會讓蘇言看到，這是他自己一個人的。

他本可以放肆地說更多更多，可是腦中卻還是仿佛縈繞著這一個簡簡單單的問句。

你還好嗎？

這四個字有著多麼矛盾又富的意思。

一個人問“你還好嗎”的時候，他最想問的、心心念念的并不是你好不好，他真正想說的其實是“我不好，我想你了。”

夏庭晚知道自己實在是太傻氣了，可看著輸框里孤零零的那幾個字，鼻子卻還是一下子酸楚了起來。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他和蘇言的對話窗頂端，竟然忽然顯示了一行黑字：對方正在輸中…

夏庭晚驚得心跳都岔了一拍，一時之間還以為自己不小心把那句話給發了出去，可是仔細一看，卻發現并不是這樣。

——蘇言竟然只是在這時巧合地打開了和他的對話窗。

蘇言在看和他的微信聊天……

他有話要對自己說嗎？他也是想他了嗎？

夏庭晚手指發，他克制不住地想著蘇言的心，心里更像是打鼓似的，可是等了好幾秒，微信都一點靜也沒有，那行頂部提示也一直掛在那兒。

夏庭晚又焦急又不安，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想到，蘇言那邊打開和他的對話窗看到的頂部顯示估計也是一樣的“對方正在輸中…”

一時之間，他的臉都燙了起來，蘇言也知道他在看。

他們兩個此時真的陷了僵局，明知道對方都打開了同樣的微信對話，可是誰也沒有先發出第一句話，誰也沒有先一步關閉窗口。

——

夏庭晚握著手機趴在床上，他看不見蘇言的面容，聽不見蘇言的聲音，留給他的唯一提示就是那機械的一行“正在輸中”。

他就像是在和空氣僵持，敵人存在，卻也好像不存在。

他堅持到眼睛都盯得酸了，微信的窗口也還是沒有半點靜

或許是微信卡出了什麼BUG也說不定吧，夏庭晚有點自暴自棄地想，他不想再繼續等下去，于是開始把輸欄那句“蘇言，你還好嗎？”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可是或許是握著手機久了，手指有些麻，刪到一半時竟然不小心點出了發送鍵。

微信對話窗上，赫然出現了他這邊發的意義不明的幾個字：“蘇言，你”

這實在是太尷尬了。

“我他媽的……”夏庭晚倒吸了一口冷氣，氣到狠狠錘了一下床。

他手忙腳地想要撤回，可是微信的提示音卻響了起來。

蘇言秒回了。

“怎麼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夏庭晚幾乎能隔著手機屏幕想象得到蘇言說出這三個字時的樣子——穿著襯衫端端正正的，眼神淡淡的看著他。

他的呼吸急促了片刻，蘇言的回復讓他有種的開心，可是又伴隨著心虛的恥。

他從泰國臨出發前才氣勢洶洶地和蘇言撂狠話，這才幾天就綿綿地主和蘇言發微信消息，如果這個世界要今天要投票選出最沒骨氣的人，他一定會當選。

可是以前他本來也就時常這樣的，他的驕縱和脾氣本來就來去自如，蘇言是懂他的，所以結婚那些年，經常前一天他還在生蘇言的氣，第二天蘇言來給他個臺階下，他就一下子又鉆回蘇言的懷里去了。

夏庭晚腦子里這樣七八糟地想著，可是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怎麼回復蘇言，這個時候再問“你還好嗎”實在是太蠢了。

他想了半天，最后想得心煩不已，所以就將心里想的東西誠實地回了過去：“你有空嗎？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蘇言很快就撥了微信電話回來，夏庭晚接了之后，兩個人都不由沉默了片刻。

最后還是蘇言先問道：“怎麼了，是工作上的事嗎？”

夏庭晚聽著蘇言的聲音，那悉的、低沉的音，以前總是讓他覺得可以依靠。